“辫发”或者“编发”,见诸典籍记载已经是很晚的事情了。大约是因为辫发实在是很麻烦的吧:对于辫发,无论是洗头发,还是编扎起来,都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儿。《孔子集语•卷六•主德五》有这样一段:
《尚书大传》:……武丁内反诸己,以思先王之道,三年,编发重译来朝者六国。孔子曰:“吾于高宗肜日,见德之有报之疾也。”
这里,“编发”和“重译”都是借代边疆的少数民族,这并不是春秋战国的语言。且《孔子集语》是本很晚出的书(宋代薛据编),所以不足采信。
确凿无疑的记载,出现在中国最早的纪传体史书《史记》中。在《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中,有如下记载: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巂、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巂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駹最大。其俗或士箸,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文中提到的巂、昆明两个少数民族就是“编发”的。至于他们究竟编成什么样的发型,我们已经无法知晓。但从此时起,汉语中借代少数民族的语汇,除了“重译”、“左衽”之外,又多了一个“编发”。而“解编发”也和“削左衽”、“袭冠带”一样,成为中原文明开蒙四方边民的专有词汇了:
夫明暗之征,上乱飞鸟,下动渊鱼,各以类推。今野兽并角,明同本也;众支内附,示无外也。若此之应,殆将有解编发、削左衽、袭冠带、要衣裳而蒙化者焉。斯拱而俟之耳!《汉书•卷六十四下》
武帝议问群臣,谒者终军曰:“野禽并角,明同本也;众枝内附,示无外也。如此瑞者,外国宜有降者。若是应,殆且有解编发、削左衽、袭冠带而蒙化焉。”其後数月,越地有降者,匈奴名王亦将数千人来降,竟如终军之言。(《论衡•卷十七•指瑞篇第五十一》)
不知是中原文化不够强大,不足以煦育那些凶残的边民;又或者边民的头发编得实在是太多、太紧,让中原人解不胜解。中原文明最终并没有使他们变成中央王朝忠实的子民。在烜赫几百年的大汉帝国崩塌后,引来了编发之民在中原的狂欢。
(三)
在中原四周,有“编发”习俗的少数民族,远不止太史公在《史记》中提到的“巂”、“昆明”。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见诸史书的,就有“氐”:
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种人,分窜山谷间,或在福禄,或在汧、陇左右。其种非一,称槃瓠之後,或号青氐,或号白氐,或号蚺氐,此盖虫之类而处中国,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其俗,语不及羌杂胡同,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矣。其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善田种,畜养豕牛马驴骡。其妇人嫁时著衽露,其缘饰之制有似羌,衽露有似中国袍。皆编发。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自还种落间,则自氐语。(《三国志•卷三十•魏书三十》引《魏略•西戎传》)
“肃慎”:
肃慎氏一名挹娄,在不咸山北,去夫馀可六十日行。东滨大海,西接寇漫汗国,北极弱水。其土界广袤数千里,居深山穷谷,其路险阻,车马不通。夏则巢居,冬则穴处。……俗皆编发,以布作襢,径尺馀,以蔽前后。(《晋书•卷九十七》)
“吐谷浑”:
吐谷浑,……于是乃西附阴山。属永嘉之乱,始度陇而西,其后子孙据有西零已西甘松之界,极乎白兰数千里。然有城郭而不居,随逐水草,庐帐为屋,以肉酪为粮。其官置长史、司马、将军,颇识文字。其男子通服长裙,帽或戴幂缡。妇人以金花为首饰,辫发萦后,缀以珠贝。(《晋书•卷九十七》)
“高昌”:
高昌国,……其国盖车师之故地也。南接河南,东连敦煌,西次龟兹,北邻敕勒。置四十六镇,交河、田地、高宁、临川、横截、柳婆、ㄜ林、新兴、由宁、始昌、笃进、白力等,皆其镇名。……。面貌类高骊,辫发垂之于背,著长身小袖袍、缦裆袴。女子头发辫而不垂,著锦缬缨珞环钏。(《梁书•卷五十四》)
“于阗”:
于阗……其地多水潦沙石,气温,宜稻、麦、蒲桃。有水出玉,名曰玉河。……国中妇人皆辫发,衣裘袴。(《梁书•卷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