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第二次剪长发是在当兵第六年的时候。那时，她从北京的一所艺术学院学习回来 不久，考虑到她的特长，组织上把她从医院门诊部调到了俱乐部工作。刚到那，就遇上了检 查军容风纪。队列里，主任大声叫她的名字，让她出列，到预备好了工具的小房子里去把长 发剪掉。她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但很不情愿，梗着脖子站在那儿就是不动。那会，她正是 比较得意的时候，因为有才气，又从艺术院校进修回来，部队领导挺器重的，帮她在驻地搞 书画展，准备给她提干等等。想不到刚到新单位，这里的领导就给她当头一棒，一点面子都 不给。犟是犟，后来她还是到理发店去剪了。剪发之前，特地邀了一帮要好的女兵在一起照 了一张相。那张相片，我后来在阿丹的画室里见过，照片有些褪色，五个稚气未减的漂亮女 兵并排地站着，阿丹在中间，别人都笑得很灿烂，惟有她笑得有些勉强，而且，眼睛好像还 微微地有点肿，留下了哭过的痕迹。那张照片记录了一个女兵难忘的岁月。阿丹说，其实， 那时她的长发盘在头上，整天戴着帽子，之前在医院门诊部呆了几个月，也没有谁说。刚到 新单位，领导也一点都不知道，告发她的是一位爱打小报告的同宿舍的女兵。当然，兵是不 能蓄长发的，条例规定，女兵的头发不能披肩，而她却垂到了腰下。对于剪发本身，作为军 人，她虽然无奈，却也能服从，但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她的长发让别人拿去做了另外的文章 ……那年她二十三岁，看得出，她觉得那是自己的一个挫折。而我却由此品到了一位漂亮女 兵成长的滋味。
第三次剪长发是三年以后的事了。三年以后，二十六岁的她嫁人了。那时，她回到了北 京，正式考入了她先前进修过的艺术学院。她的出嫁使许多人感到突然和失落，人们曾经判 断她在嫁人的问题上定是会挑挑拣拣一阵子的，更何况那时她还是一名正在上学的大学生。 这是题外话，一个故事的开始，意味着另一些故事的结束。给阿丹留下深刻记忆的是，除了 结婚的喜悦和幸福之外，就是剪头发的遗憾了。按照婆家的风俗，新娘结婚的时候必须盘三 天头。这没什么，问题是，由于头发长，她在盘发时用了太多的发胶，使得柔美的头发受到 了严重的损伤，变得僵硬和粗糙起来。如此，她不得不忍痛割爱。把长发剪了之后，许多人 认为她是特地这么做的，是一种告别少女时代的方式和标志。虽然，从本意上讲她并非如此 ，但客观上就是这样，那些长发真还有着特别的象征意味，把它们剪掉了，犹如把一段历史 置放在婚姻的门槛之外。
阿丹似乎有一种长发情节，真的是难以割舍。每次剪过之后，没过多久，又重整旗鼓， 悄悄地蓄上了。这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审美范畴。那一次通话之后，我有机会来到她的画室做 客，在那里欣赏到了她的许多画作和她在许多风景点披着长发照的照片。她的人物画多是以 女性为题材，且相当一部分女性都是长发，这是她心灵情感的写照。照片的效果不一定都好 ，但张张都透着一种美气。而且，因为是在不同年龄段照的，还能读出青春和岁月向前走的 足迹。那一次，在我欣赏照片的时候，阿丹骄傲地对我说：“感觉最好的是站在海边和高山 上了。海风和山风吹来，头发随风扬起，就像一扇张开的翅膀，整个的身体也都仿佛升腾了 起来，飘飘欲仙……”多么富有诗意，我真的被打动了，又想起了先前写的那首歌词，“黑 黑的长发在那空中飞扬，千万只鸟儿张开了翅膀。”她的现实切合了我的想像，那个时候的 她真个是大自然的美丽精灵。
——可究竟她还是要把它们剪掉。一次次，有意无意的，让美丽的长发承受着生活的变 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