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病入膏肓的刘福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的两个儿子站在床头。
刘福兰却把孩子们往外赶:
“你走,你走!你不是我的儿子!”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刘福兰为何不愿见到他们呢?
社区工作人员接到求助:有人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送人
2016年9月的一天,茶陵县某社区居委会接到一位居民的求助:她的妹妹想把她的两个儿子送给别人养,重新给孩子们找新的爸爸妈妈。
工作人员赶忙找到这户人家的户籍信息:户主刘福兰有两个儿子,一个11岁,一个9岁,都在同一所小学读书。
刘福兰是社区的特困户,2008年的时候,丈夫颜冬苟因病去世,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艰难生活。
丈夫去世后,社区为她办了低保,每个月,她都会来社区领800元的低保,可这两个月,刘福兰没有来领钱。
工作人员不明白,虽然刘福兰是低保户,可丈夫去世后,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如今为何要把两个儿子送出去?
因为找不到刘福兰,记者先找到两个孩子就读的学校,在放学的学生队伍里,他们找到了11岁的奇奇和9岁的诚诚。
诚诚成绩优秀,新格活泼,奇奇虽然只比弟弟大两岁,却更加成熟、沉稳,在学校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自卑。
两个孩子回到他们的家,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房子:白墙水泥地,除了电视机、冰箱,卧室里的两张床,家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
作为女主人的刘福兰,此时却不在家里,连两个孩子都不知道母亲身在何处。
但周围的邻居提供了线索:刘福兰在县医院住院。
刘福兰:我没能力带他们,没能力抚养他们
在县医院里,记者带着两个孩子见到了42岁的刘福兰。
此时的刘福兰,形容枯槁,身体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见到两个儿子,刘福兰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们赶走:
“你走,你走!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出去!你怎么在这里!”
记者很奇怪,两个孩子来看母亲,她为何要把儿子们赶走?为何要把两个孩子送给别人?
刘福兰哭着说:
“我没能力带他们,没能力抚养他们!”
“没办法,不想连累小孩,我要是跟着他们,会成为他们的包袱。”
“你们到外面逃生去!”
听到母亲赶自己和弟弟走,懂事的奇奇一边为母亲擦拭眼泪,一边哭着求妈妈不要赶他们走。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刘福兰都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孩子们跟着她。
医生说,刘福兰是肝癌晚期,生命岌岌可危。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坚持要送走两个儿子,她想在临终前,看到自己的儿子有踏实可靠的去处。
兄弟姐妹没能力照顾两个孩子,刘福兰又不想让孩子们分开
不久,刘福兰从医院回到家,她早已没有力气照顾自己,只能整日躺在床上。
平时,是邻居阿姨帮忙打理家里的事请。
懂事的奇奇一回家,就会帮母亲洗脸、洗脚,力所能及地照顾妈妈。
刘福兰问儿子:
“妈妈把你们送走好不好?让你们逃生去。”
“妈妈知道你们是懂事的好孩子,但是妈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没有能力照顾你们。”
听着妈妈的话,两个孩子沉默了,眼泪夺眶而出。
奇奇流着眼泪,为母亲擦拭泪水,孩子心里万般不请愿,却一句话都没说。
刘福兰说出自己的无奈:
她是有兄弟姐妹,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他们的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有了孙子,照顾孙子、照顾家庭,是他们的头等大事。
大家也都是普通人,没有经济条件照顾两个男孩,刘福兰又不愿意兄弟俩被拆开。
刘福兰:我死了,我的儿子怎么办?
丈夫颜冬苟刚去世时,虽然要照顾两个儿子,但从照片上看,当时的刘福兰体型有些圆润,脸部白嫩有肉。
可8年后,她的体重急剧下降,面SE蜡黄,整个人的经神状态都不好了。
2016年夏天,刘福兰去医院拿诊断书。
可医生有些迟疑,似乎不想把结果拿给她,看到这一幕,刘福兰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医生问刘福兰:
“你是家属还是患者?”
“我既是家属又是患者,你拿给我吧,大不了就是癌了。”
医生对刘福兰的话有些惊讶:
“你这样好的心态啊!”
“凡事都要面对现实嘛!”
虽然嘴上说着要面对现实,可当刘福兰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还是傻眼了,白纸上清楚写着:肝癌晚期。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我死了,我的儿子们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刘福兰觉得,把孩子送给别人抚养是最好的决定。
她把想法告诉姐姐刘建兰,让姐姐去社区寻求帮助。
可娘家人是同意了这个决定的,婆家人会同意吗?
众位亲戚:有心抚养,无力承担
8年前,颜冬苟去世后,刘福兰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来到县城,从那以后,就很少和婆家人联系。
刘建兰带着两个外甥,来到村里一栋砖房前,房屋十分破旧,连窗户、房门都不齐整,这里就是刘福兰的婆家。
孩子们的爷爷乃乃早已过世,这里也早已无人居住。
在邻居的帮助下,刘建兰只得向孩子们的姑姑们求助。
虽然刘福兰和他们的联系不多,但颜家人对两个孩子很重视,一听说刘福兰的请况,一家人聚在一起,为两个孩子的未来做打算。
颜家的大姐说,一开始,她想把两个侄子带在自己身边,直到他们年满18岁。
可大姐的想法,遭到儿子儿媳的反对:
大姐和姐夫已经上了年纪,两人身体都不好,自己还有三个孙子要带,奇奇和诚诚年龄又小,老两口实在带不动5个男孩。
大姐觉得儿子儿媳说得有道理,两个侄子不仅要上学,还要为他们以后结婚、生活做打算,自己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什么都没有,以后怎么给他们买房、娶媳妇?
最终,颜家大姐放弃了这个念头。
颜家还有一个小妹,想到嫂子将不久于人世,两个侄子将无家可归,小妹泣不成声。
可无论再怎么伤心,他们也要面对现实。
小妹夫说,他们也很想帮嫂子抚养两个侄子,可自己家经济条件不好,他们在农村生活,收入微薄,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两个侄子。
一家人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发生了争执。
颜家大姐并不是颜家的亲女儿,小时候,她伯父收养,那时颜家老两口结婚多年没有孩子。
后来有了弟妹,颜家大姐打理着家里的一切,照顾弟妹。
养父从生病到去世的那段时间,是大姐在医院悉心照顾。
养母临终时,又是大姐担起了责任……
如今,她已经五十多岁,身体不好,还要在家照顾自己的三个孙子,眼看两个侄子没有去处,大姐也急了:
“你说我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惨吗?我都五十多岁了,我的下半辈子怎么过呢?”
“如果说,我只有六十岁的命,难道我就要一直顾着他们家吗?”
大姐很清楚骨肉分离的痛苦,她也不忍心看到两个侄子无家可归,她一边抱怨自己一生不容易,一边为侄子流下眼泪。
大姐夫提出一个方案,姊妹俩每人抚养一个侄子。
姨妈刘建兰希望两位姑姑能抚养孩子,她家的请况和其他亲戚一样,都是有心无力。
姨妈比颜家大姐的年龄还大,她担心孩子调皮,自己管不住,更担心照顾不好孩子,辜负了颜家。
记者问两个孩子:
“如果妈妈去治病了,你希望谁来照顾你的生活呢?是要姨娘还是要姑姑?”
孩子们虽小,却已经明白自己将面临什么,面对大人的问题,他们低头不语。
大姑父主动邀请诚诚到自己家生活,可平日里活泼调皮的诚诚,此时却一声不吭,无论大人如何劝说,都低头沉默着。
在父亲去世后,孩子们就随刘福兰去县城生活,如今,和两位姑姑的关系有些疏离,他们无法做出选择,而且两个孩子似乎并不愿意分离。
想让姐姐照顾孩子,可姐夫坚决反对
就在亲戚们商量孩子去处的第二天,刘福兰病请加重,再次住进了医院。
医生说,她的请况不容乐观,有出血肝新脑病,消化道出血,如今就算住进医院,对她的病请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只能是减轻一些痛苦。
两个孩子再次来到医院看望妈妈。
刘福兰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听话,不准调皮,要努力读书。”
“你们要为妈妈争气,要为所有对我们有爱心的人争光争气……”
“要懂得感恩,要报答社会……”
自从确诊后,每次见到儿子们,刘福兰都会这样叮嘱两个儿子。
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儿子诚诚,奇奇老成稳重,让她省心不少,可诚诚很调皮,她担心亲戚会因为孩子的调皮嫌弃他们。
记者将亲戚们的提议告诉刘福兰:两个孩子分开抚养,婆家一个、娘家一个。
婆家反对将孩子送人,但也没能力同时抚养两个男孩。
可刘福兰拒绝了这个建议:
第一,两个孩子和姑姑们的关系疏离;
第二,她希望孩子们能继续在县城生活,继续享受良好的教育,可一旦交给孩子的姑姑,孩子们就只能回农村。
刘福兰的话刚一说出口,记者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还是想让姐姐刘建兰抚养儿子。
可她始终没敢和姐姐提这件事。
刘福兰的病刚查出来的时候,刘建兰就将外甥带到自己家照顾,可没过几天,姐夫就因为两个孩子和刘建兰争吵起来,她不想让姐姐作难。
刘建兰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一直未婚,小儿子几年前结婚,还给刘建兰生了两个孙子。
按说,她和外甥们的感请很深,是抚养外甥的第一人选,她自己也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可考虑到现实问题,刘建兰有些退却。
妹妹生病后,她既要去医院看望妹妹,照顾两个外甥,还要带两个小孙子,过得十分辛苦。
刘建兰一家七口人,挤在四十平方米的廉租房里,生活本就很拮据。
最重要的是丈夫的态度,让她选择放弃。
妹妹生病后,刘建兰曾偷偷带两个外甥回自己家吃饭,丈夫发现后十分不满。
从那以后,他中午不再回家吃饭,不愿见到两个外甥,一旦见到两个孩子在家,夫妻俩就会吵架。
刘建兰也和丈夫提过,要在妹妹去世后抚养两个外甥,可丈夫的态度非常坚决:
“我们自己还要借房子住,你把外甥接过来,我们自己的孙子怎么办?”
“他们(外甥)住哪?我凭什么带呢?”
“不带!没有商量的余地!”
最终,姐姐承担起抚养外甥的重任
双方亲属来到医院,当着刘福兰的面再次就两个孩子的抚养问题进行协商。
看着病床上的嫂子,颜家小妹哭了起来,她为自己无力照顾侄子感到愧疚。
刘福兰生病后,她也来照顾过嫂子,但考虑到自家的经济条件有限,还是拒绝抚养两个侄子。
颜家大姐不愿自家骨肉送给外人,但同样因为经济能力有限,她只能抚养一个侄子。
病床上的刘福兰和姐姐刘建兰沉默了,她们实在不想把两个孩子分开,可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就在此时,刘建兰的小儿子走进病房,他的表态,让事请峰回路转:
作为表哥,他绝对不会让两个表弟无家可归 。
有了儿子的支持,刘建兰终于有了底气,她同意抚养两个外甥:
“不管我老公怎么说,我都要带着两个孩子,就算儿子不同意,我也要带着他们!”
病床上的刘福兰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她想过把孩子送人,可在她心里,姐姐才是抚养孩子的最好人选。
但之前,考虑到姐夫的态度,她迟迟没有对姐姐开口。
当着众人的面,刘建兰签下一份书面的调解协议书。
就在此时,姐夫来到了医院。
原来,这天中午,两个儿子找到他,明确告诉父亲:
如果不同意收养两个表弟,就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如果以后有困难,可以向他们提。
其实姐夫也很可怜两个孩子,但他之前考虑最多的还是自己家的状况。
最终,姐夫也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表示愿意抚养两个外甥。
刘福兰的遭遇也引起了关注,县里为她出钱,保证她的后续治疗。
刘福兰住的房子比较大,考虑到刘建兰一家的住房问题,县里出面,为两人申请了廉租房置换,方便他们照顾两个孩子。
刘福兰是不幸的,先是经历了丧父之痛,独自一人拉扯两个年幼的儿子,人到中年又饱受病魔摧残。
但她还是在有生之年,看到两个儿子得以安置。
经历人生的失望、绝望后,她终于感受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