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沈阳晚报
往里走,安顿自己18
只感恩,不抱怨
许倬云/著 冯俊文/执笔
北京日报出版社
读客文化/出品
再后来慢慢就学习站起来,每一道关口挣扎过去。母亲含着眼泪,静静地在旁边看;兄弟姐妹尽他们的力量帮忙。可我不要帮忙,自己挣扎着来。母亲看到我学着站起来的时候,在旁边真是提心吊胆,随时准备扶。
到后来我长大以后,同学和朋友对我很爱护,没有人欺负我,都在帮助我,这也是我的幸运。学习的时候,老师给我特殊照顾。我没有读过初中,刚开始就读高一。高一的时候我有很多科目落后,因为这些初中的科目在家里是无法自修的。而我的学校辅仁中学给我优待,让我第一学期先试读,通过考试后再正式入学。我第一次月考就通过了试读考试。在辅仁中学,一路读上来同学们都很爱护我,愿意帮我的忙。
这些都是我的幸运。后来我到大学,到研究所,帮助我的人无处不在。在芝加哥,医院免费替我开刀,一分钱不收。这一辈子,我虽然残缺,但是得到了特别多的恩惠和保护,也感受到了特别多的温暖。这使我能够撑到今天,所以我感恩,我不抱怨。
我生于忧患。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每个人都在逃难。我还算运气好的,因为我父亲的职位是前线的最后一关、后方的第一道。他从武职转文职,在战区帮助那里的组织单位,支持前线的后勤工作,包括供应粮食和服装,以及发动民团的支持。我们一直待在前线附近,经常要逃难。日本人过来了,我们近则在湖北的几个县流转,远则逃到四川去,进川、出川,我们挪了好多次,见证了无数灾害,看见了无数人的死亡。
我那时八九岁。在万县的那半年,半个县城被炸掉。逃难路上,几百人挤一条船,但是到了生命都在刀尖上的时候,我们的同胞都让老人和小孩先上船,壮汉留在后面帮忙把别人家的孩子、妇人送上船去,最后他们拿着抢上船。挤不上大船的人就坐小船,希望可以与亲人在岸上再见。
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灾难的可怕,以及那种吃不饱的饥饿感。当时,上百个伤兵被运过来躺在村子的晒谷场上,第一天听到他们在呻吟,第二天声音变小了,第三天声音没了——人都死光了。治疗他们的军医,没有要,没有工具,活活地截下腿来,但伤兵的命还是丢了;活人就靠高粱酒止痛,洗伤口,这多么痛苦!整个村庄的人都在逃难的路上,老人走不动了,和年轻人说:“你们走!留个种!”
明日看点:苦难铸就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