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弱小,所以才想干出些大事业来抵挡岁月。一年年地种庄稼,耕地,难道真因为饥饿吗?饥饿是什么?我们不扛一把锨势必要扛一把刀一杆抢或一支笔,我们手中总要拿一件东西——叫工具也好,武器也好。身体总要摆出一种姿势——叫劳动、竞争或打斗。
冯四是赤手空拳对付了一生的人。当浩大漫长的一生迎面而来时,他也慌张过、浮躁过。但他最终平静下来,在荒凉的沙梁旁盖了间矮土屋,一天一天地迎来一生中的所有日子,又一个个打发走。
出自刘亮程《冯四》
07
我的乃乃:
地上的人,变天上的星
世界给我的第一个记忆是:我躺在乃乃怀里,拼命地哭,打着挺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哭得好伤心。窗外的山墙上剥落了一块灰皮,形状像个难看的老头儿。乃乃搂着我,拍着我,“噢——噢——”地哼着。
夏夜,满天星斗。乃乃讲的故事与众不同,她不是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熄灭了一颗星星,而是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又多了一个星星。
“怎么呢?”
“人死了,就变成一个星星。”
“干吗变成星星呀?”
“给走夜道儿的人照个亮儿……”
出自史铁生《乃乃的星星》
08
我: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
“无论走到哪里,都把你想望。”
这当然是我几十年来在外面生活对于故乡的心请。也希望孩子们长大到外头工作的时候,不要忘记养育过我们的深请的土地。
我有时不免奇怪,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凭什么把她忘了呢?不怀念那些河流?那些山岗上的森林?那些长满羊齿植物遮盖着的井水?那些偷过嫩绿树叶的雾中的阳光?你小时的游伴?唱过的歌?嫁在乡下的妹妹?……未免太狠心了。
我走在五十年前(半个世纪,天哪!)上学的石板路上,沿途嗅闻着曾经怀念过的气息,听一些温暖的声音。我来到文昌阁小学,我走进二年级的课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黄永玉,六乘六等于几?”
我慢慢站了起来。
课堂里空无一人。
出自黄永玉《乡梦不曾休》
配图 | 视觉中国
或许,我们从未离开过家乡,
只不过,走得远了一点,
看的风景多了一点,回去得更晚了一点。
心念故乡,更惦念故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