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沉默了,音冷着脸。风,亦是音冷的,不大,但是刺骨。几近光秃的树干,几片枯黄的叶子摇摇衣坠,要不了多久,它们便会像同伴一样,从那坚硬的枝干上掉落下来,隐进泥土,或者被清洁工清除。
街心广场,一如从前,晃动着无数颗黑乎乎的脑袋。我不认识任何一个脑袋的主人,尽管他们是如此的繁多。每天在这里,脑袋的主人与我擦肩而过,我仍然觉得他们很陌生,连同那些呼吸。
狭窄的街道在呼吸,它喘着气,像耄耋的老人,咳出内脏的血丝。无数只脚和车辆造就了街道急喘的呼吸,显得拥挤而沸腾。行人在车辆间穿梭,街道在那些挤压和杂乱的下面咳嗽、淌血。没有人知道街道吸进了多少艰难的氧气,没有人知道它呼出了多少有毒的废气。街道的呼吸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擦肩而过,不会驻足观望,因此不会留下任何的遗憾与落寞。
吉斯利面包店的门口,一位体态臃肿的妇女提着一个袋子出来,我看到她的脸,还有冷漠的双眼,皱起的眉头。她在我的眼睛里移动。然后,她转过那条小巷子,便消失了。矮小的男士从我身边走过时,穿着人造MAO领的棉袄,胸前沾满了污渍,裤腿又皱又大,紧贴着他细而短的双腿,显得猥琐胆怯。我不喜欢这些人,连同他们的呼吸,他们都是陌生的。
还有这城市的街道,它肮脏得使人作呕。尽管街道旁有垃圾桶,但是却极少有人往垃圾桶里扔废品。塑料袋和手纸随风乱舞。行人每走两步便会从嘴里吐出碧绿的痰,或是突然间用手去擤鼻涕。一个小伙子蹲下身体,在路旁不停地呕吐,那些肮脏的液体向街道流去,酒经、烟草、烂菜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将这整条街道污染。
街道容不下我,城市容不下我。这里不属于我。
我知道我属于哪里。我所熟悉的呼吸,是乡村的空旷,是大山的苍溪,是田埂的小路,是农人的锄具。那里,有清丽丽的风,有芳香香的泥土味,有憨乎乎的小伙,有俊俏俏的姑娘。黄昏的时候,我看到那憨憨的小伙和俊俏的姑娘,手腕手坐在田埂上,小伙穿着纯棉的衬衫,姑娘穿着长裙。他们呼进了那些清丽的风,呼出了芳香的泥土味。那是小伙和村姑的爱恋,在夕阳沉落的时候,我听到他们的耳语,单纯而清洁,含蓄而美丽。不像城市,随处可见那些污秽的图片,听到污秽的歌曲。还有那些坦胸露背的暴露狂,将嘴唇涂抹得血红,将眼睛画成深蓝SE,一个个像音间的女魔头。她们的身边,大腹便便的魔王无比神气地指东划西,吐出肮脏污秽的言辞。我看到那些魔鬼们在城市里无比逍遥自在,突然间,便觉得城市不像是城市,倒像是妖魔鬼怪出没的“魔界”了。
尽管我出生在这个妖魔鬼怪经常出没的“魔界”,成长在“魔界”,呼吸在“魔界”,尽管我没有去过清丽芳香的乡村,感受那些熟悉可爱的气息,那些令人沉醉与想往的人间气息,我时常在夜晚的梦中去过那里,给我醒来后的白昼增添了无限的回忆。然而,回忆仅仅是回忆,尽管那些回忆是甜美和惬意的,可是它终究是回忆,还是来自梦中的,并非被我所经历。
我需要一个真实的乡村,需要一个有着现实意义的乡村,我需要那些经历,需要去呼吸我所熟悉的呼吸。那么,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冷漠、肮脏、陌生的,妖魔鬼怪经常出没的“魔界”,去世外的乡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