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一个朋友送给我一只蟋蟀,北京人叫蛐蛐儿,连带还送给我一个陶制的蛐蛐儿罐,通体黑SE的花纹古朴清雅。这个朋友也是在城墙根长大的,他的家在朝阳门,距离我小时候住的建国门很近,如今我们都住在望京。说起小时候的事请,我们都有共同的感受。他的家里阳台上放了几十个蛐蛐儿罐,房梁上吊着很多鸟笼子。这位朋友姓金,回民,一口地道的京腔,一看就是一位老北京。从小在北京墙根胡同长大的朋友,比我小几岁,强健的身体,一副北京爷的劲头。
我把蛐蛐儿放在客厅里,每天小心伺候着,除了必要的水之外,还换着花样供给它青豆、胡萝卜、白薯。小小蛐蛐儿在我的房间里安了家。黑夜降临的时候,便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躺在床上,听着叫声,我的思绪飘向遥远的童年时光。每年的“处暑”一到,傍晚时分,城墙根的草丛中、砖头瓦片底下,便会传来蛐蛐儿的鸣叫。我和伙伴轻轻地走近,在月光的照耀下,翻动砖头,伴随着泥土的芳香,可见一只蛐蛐儿振翅高唱着,我用两只手快速叩下,大多时候它瞬间跳开,一跳再跳的逃跑了。偶尔,我再一次扣下去,小小的蛐蛐儿便被我双手罩着,小心地把它拢在手心里,放在蛐蛐儿罐中,拿回家养起来。偶尔拿出来和别的孩子的蛐蛐儿斗斗,我的蛐蛐儿如果败了,便赶快收兵,唯恐被咬伤恢复不过来,大多时候我只是独自欣赏。每当夜晚躺在床上,听着我的蛐蛐儿和屋外墙角草丛的蛐蛐儿形成合唱,它们用最原生态的歌声,在寂静的夜晚,合奏一曲天籁,唱给我听。正像白居易在《夜坐》诗中描写的:“斜夜入前楹,迢迢夜坐请,梧桐上阶影,蟋蟀近窗前”。
长大以后我漂泊四方,深秋的夜晚,每当我听到蛐蛐儿叫,便会生出一缕乡愁。蛐蛐儿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留下一片美好。正如乔晓扬在他的文章中写到:“不错,就是那一只蟋蟀,在你那里唱歌,在我这里唱歌,歌声使人想起了童年,刻竹做笼,呼灯篱落,母亲唤我们加衣服……”
如今的蛐蛐已经没有人玩了,无数的人都徜徉在网游或电游,还有至今我都说不出来的游戏。听说秋天还有蟋蟀市场,逗留的人群大多是两鬓斑白,最年轻的也有40多岁。“逝者如斯夫”,蟋蟀已经退出了时代的旋律,然而退出也有曾经刻骨铭心的美好,只是由于时代的变迁,后人无法体会它的美好而已。现代的喧闹和物质生活的丰富,已经没有几个人去体会那单纯的、近于忘我的快乐。更绝的是蟋蟀已经进入了金钱的时代,前几天在电视上,我看到一个节目,一个老北京人,每年入秋就到野外去抓蟋蟀,他很识货,在蟋蟀市场上,一只经品的蟋蟀竟以5000元的价格成交。真是现代人已经进入一个只认钱的时代了。过去单纯的赏玩蟋蟀已是“晋代衣冠成古丘”。
两千年前,蟋蟀的赏玩就在《诗经》——《豳风·七月》,描写农民四季的劳作,以蟋蟀衬托他们的辛苦,不如虫豸:“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在我床下。”如今已是正月,我且让它“在户”,我把它放在客厅,入夜的一声声鸣叫,伴我入眠。“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听着蟋蟀的鸣叫,我又进入了童年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