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式的民宅,北边是一排三间的青灰瓦房西,正门向南,瓦房内部是吊平顶的,夏天清凉,冬天温暖。盖这几间房子的时候我六岁,依稀记得那会儿爸爸、妈妈、两个姐姐还有我一起在外地,家里承包了一大片棉花田,整地,播种,盖保温膜,苗儿漏出新绿后,挑长势好的留下,给根部培土,雨多了疏水,干旱了浇水,苗儿大了折去分枝,一个礼拜一遍,反复的把新长出来的分枝折掉,一直从弯着腰折到直起腰,棉苗儿大了开了花,得再把梢头折掉,然后就是一遍一遍的捉虫,每家的棉花田都请人捉虫,那会儿经济还是相当不景气的,几分钱一只,脖子里系根MAO线,MAO线扎着一个盛半瓶水的小瓶,捉到了就放里面,很多小孩在田里赚零花钱,一天能赚好几元,孩子们都干的不亦乐乎。我爸在靠路边的地方搭了两间土屋子,那就是我们一家五口吃住的地方,屋子周围种满了各种蔬菜,缠满芦苇的扁豆,可以生吃的紫SE辣椒,可以做瓢的葫芦,姐姐还在家里带了几颗月季花种在屋子的南边,长的非常动人。每次要下雨的时候田里总有很多蜗牛,我们抓了满满的一桶,妈妈跟大姐把蜗牛洗净,用水煮开,用绣花针挑出肉来,炒韭菜,鲜美无比,每次回家爷爷乃乃都会让我们给他们捎上一些,我和二姐总是喜欢把蜗牛放在墙壁上,蜗牛缓慢的爬过,留下一条条晶莹的痕迹。棉花田的西边有片芦苇滩,水很浅,刚刚能漫到脚罗,水滩里面到处是龙虾,我跟姐姐还有隔壁田里的几个哥哥,一小会就能抓上好几桶,现在想来似在做梦一样……那一年,丰收,回家盖了这几间房,那段回忆,辛勤,快乐,温暖。
瓦房的东面是一排门向西的小平房,最南端却是一间小瓦房,瓦房后面是一片竹林,还有一颗大枣树,建这间房子的时候我应该是读四年级,爷爷乃乃之前一直住在我叔叔家,后来叔叔家建新房子,爷爷乃乃就搬到我家来住,家里就给他们建了这间小瓦房,爷爷从小读过几年私塾,喜欢看书,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书不是我们这般读的,是唱的。一群老人每天在那间小瓦房的门口晒晒太阳,听我爷爷唱书,书的内容大致都是包青天、杨家将还是隋唐时候的那些事儿。乃乃在生我爸爸之前眼睛就看不到了,所以要么坐在床沿听爷爷唱书,要么坐在门口晒晒太阳。后来老人们都有录音机了,用磁带听说书,爷爷家就安静的很了。爷爷就坐门口跟我下象棋,乃乃坐床沿手拄着拐杖上面托着下巴在那发呆,一会儿乃乃就叫声老头子,爷爷应一声,过一会儿乃乃就又叫一声,爷爷再应,就叫一声,也没下文,我看着特有趣,我问乃乃,老叫爷爷干什么?乃乃说,看不到,叫一声,知道在就安心了。过了几年我读初中了,在外地,每个月回来一次,下了车还要走一段泥路,路的尽头总能看到爷爷的身影,回来的两天大多时间我都是被爷爷拉着下象棋,总是赢不了我,还经常悔棋,下棋还慢,一催他,他总说,象棋,象棋,就得多相一会儿......每每在外地回老家,总感觉路的尽头还有个消瘦的老人在等我,总会感觉他们还在,失去了才更懂拥有时的珍贵。
瓦房的正南面是一排三间两层门朝北的楼房,这是我的新房,那年我学业结束,想回家养养心,再出去找工作,爸就给我张罗着相亲,我就溜了出来,后来在外地工作,认识我现在妻子,那是中秋节后,我打电话回去告诉爸,说我有女朋友了,想着过年带回家给他们看看,爸那个高兴啊,当天就托我姐姐给我带了两千块钱,跟我说在外面不容易,不要省,不能苦了人家丫头。过年回家的时候,家里就多了这套楼房,突兀的我进院子的时候都以为走错了门。家里供我这个美术生,每年赚的钱都所剩无几,哪来的钱盖这么一大套房子,我问我爸,他说,你别管,不能让人丫头觉得咱家太寒酸。
现在在家乡工作,前些天我爸买了油漆涂料把老屋简单的翻新了一下,他跟我讲,想做好男人,想担起这个家,不光是照顾这一家子人,还得一直修缮保护这个老屋,爱惜家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