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我们仨》
在家里,如果看到妈妈很难过,我内心是希望可以回避掉的。
这个时候,我很怕面对妈妈,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同样的伤痛,我需要压抑自己的痛,努力遮掩我的伤口,去给她一个肩膀。我多希望有一个她的好姐妹出现,能够安慰到她。但只有我俩在的话,那肯定得是我去哄她。
我从小养得比较“粗糙”,新格像个男孩。爸爸牺牲后,不管是面对媒体采访,还是接待各界慰问,都是我出面,我认为妈妈就应该被我挡在身后。我可以披荆斩棘,可我偏不擅长抚慰伤痛。此时我能做到的,只是在旁边陪着妈妈,你需要纸巾,我给你拿纸巾;你需要喝水,我去倒水,然后,为她捋捋后背,抱抱她。
不能在妈妈面前哭——这是我早就给自己立下的Flag,我的伤悲只有黑夜知道,夜里我有无数个梦境和爸爸相逢。
记得第一次梦见爸爸,场景是在老房子里,我坐在床上看电视,他就坐在我右手边,突然伸手递了一个茶叶蛋给我。因为我早上喜欢吃茶叶蛋,当他递给我茶叶蛋的瞬间,我太惊喜了:哎,爸,你怎么回来了?惊喜到我一下子哭起来,哭得太用力,把自己给哭醒了。可醒来的我马上意识到他不在了,莫莫自己的脸,只有眼泪是真实的,从梦里一直跟随到现实。
梦见爸爸的次数越来越多,从惊喜到惊讶,再到后来就习以为常了。他会在梦里和我们一起吃饭,下班儿回来和我们聊天儿,甚至帮妈妈做家务。最近一次的梦是吃完饭,妈妈跟他说:你去把地拖了。爸爸大声答应着,转身去拿拖把……
那个时候我好想问他:爸爸,你现在回来,是符合这个世界运行法则的吗?但是又不敢问他,就怕话一出口,他就不在了。我呆呆地看着他在家里忙前忙后,直到最后梦快要醒的时候,我爸说:其实在他的世界里,是我和妈妈不在了。然后他就变成一阵风,离开了。
《我们仨》里有一段,杨绛先生写她的梦境,与我的梦如出一辙:“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