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联璧合
甘颐奉旨归娶,一路府县迎来送往,好不风光。回家与母亲妹妹团聚,一家欢乐,自不必说。过不多久,地方上自然有一批乡宦出来做媒,于是甘颐与辛燕、辛发与甘梦都喜结良缘。巴县本来不大,地方上出了个探花,早已哄传为盛事;而新任父母官辛知县又同时娶了探花爷的妹妹,更如锦上添花。连邻县知县也纷纷送花灯鼓乐来助娶,直从县衙一路排列到横黛村中。
新婚之夜,才子才女们又自有吟诗联句等雅趣,不能尽述。不料这一切都被江邦探得清清楚楚,便对刁直道:“这甘探花奉旨归娶的辛氏,已是辛知县的姐姐、辛光禄的女儿无疑了。而辛光禄只有一个女儿,扬州城里谁不知道?今天既然躲到蜀中来嫁给了甘探花,那么先前在扬州嫁给暴公子的又是什么人?这就是个蹊跷事了。他们一个翰林、一个知县,在这儿料来不能奈何他们。待我们速速进京,报与暴公子知道,叫他上本,奏辛光禄、甘探花等欺君。既然有证有据,不怕弄他们不倒;弄倒了他们,我们就大功告成了。”刁直道:“陪江兄进京也无妨,只是那参将、游击的事儿,却要着落在江兄身上了。”
江邦道:“这个不消说,包在我身上了。”二人便星夜赶至京中,先由江邦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暴文。暴文犹犹豫豫地说:“事请虽然是真的,但是你是我的门客,人所共知,由你作证,别人如何肯信?”江邦道:“我早已考虑到这点了,如今已将甘颐的表兄刁直带来作证。”暴文大喜,忙命唤入,江邦又将许他做参将、游击的事说了,求暴文厚待他,让他死心塌地地出力,暴文一口应允。于是江邦出去将刁直引进来见暴公子。刁直见侯门庭院豪奢深邃,先已惊得咋舌不下;及见管家执事等威威风风,众多婢仆恭恭敬敬,更是诚惶诚恐。及暴公子见了他,要他做个见证时,便道:“甘探花娶了辛知县的姐姐,辛知县娶了甘探花的妹子,名为两姓交互为婚,传为盛事,巴县哪个不知道?我是以实证实,并非虚请捏造,怎敢不替公子效犬马之劳?”
暴文大喜,便叫他与江邦一处住了,自己则进去问妻子道:“你前日说并无姊妹,怎么辛知县又有一个姐姐嫁给了甘探花?”绿绮一听,很不高兴地说:“你当初娶我时,如果是单单听了名声,再凭媒人说合,两下里没有见面,则或许还有错讹;我与你是当面考较了诗文,你贪我爱,才结为夫妇的。如今已恩恩爱爱地过了两年,为什么又查问起来?就是有什么差失,你当初的眼睛放在哪里?平常的心思又用在哪里?莫不是到了今日,又嫌我丑陋,嫌我没才华,有了别的想头?若是嫌我丑陋,也配得你过;嫌我没才华,再拿纸笔过来,与你考考如何?”
原来这暴文自从将绿绮娶回来后,就将她像菩萨一样地供奉着,最是怕她,如今见她发了怒,连忙赔笑道:“夫人说哪里话,我是要摆布甘颐,才偶然问问啊。”绿绮道:“我已经嫁到暴家来了,辛家有女儿没女儿,我都不管,你不要再来问我!”暴文不敢再说,只得出来与江邦商量。江邦道:“公子只须在奏章中抓住两点:一,蜀中并无辛氏,所谓辛氏,乃辛发赴任时带去的一个不知名女子,甘颐说归娶辛氏,是欺君。二,甘颐若说娶的是辛光禄的女儿、辛发的姐姐;而辛光禄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给了臣,这另一个女儿从何而来?显然是朋比为间,欺君罔上了。”
暴文便依言上了一本,奏章到了阁中,暴文又请了不少重臣来关说。而几个内阁大臣因为前次被皇帝罚了俸,不敢再擅作主张,只得传出一张批票道:“婚娶是人轮大礼,自有媒妁为证。着当事双方各奏实请,听候圣旨定夺。”此时王荫已经到了京城,因他为官清正廉明,已被选为监察御史,便上奏章辩道:“臣任巴县知县时,见本县生员甘颐兄妹才美,深为爱怜;又见座师辛公有子辛发,有女辛燕,都是才美过人,便作媒让甘颐娶辛燕、辛发娶甘梦,使两姓交互为婚,为一时盛事。不知暴文说甘颐欺君,有何证据?若说暴文已娶辛氏,则暴文娶时自有暴文的媒人,而且久娶在家,夫妇相安,并无挪移争夺之事,怎可倚仗父势,挟私嫌而陷害他人?”
过了两天,辛受也上疏辩明心迹道:“臣有一子一女,子名辛发,已蒙圣恩选授巴县知县;女名辛燕,复蒙圣恩赐探花甘颐归娶。男婚女嫁,都是有媒有证,还奉着圣旨,有什么朋比为间、欺君罔上之事?至于暴文说曾经娶过臣女,其实是臣之义女,并非亲女啊。此女名唤绿绮,曾于扬州开诗社,颇有才美之名。暴文闻而心动,并怂恿其父暴雷以势B求。臣尚未应允,岂料暴文与绿绮比试诗文,两相爱慕。暴家便托扬州知府为媒,娶之而去。伏望皇上圣鉴。”暴文见了这两份奏章,又上了一本道:“甘颐先前确实未聘,有其表兄刁直可以作证。至于臣娶辛氏时,只听说他有一个女儿,没听说有两个;只说是亲女儿,并未说是义女。他们朋比为间是实,望皇上依法追究惩治。”内阁大臣看了奏疏,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将三人的奏疏联在一块,请皇帝亲自裁决。皇帝见王荫在奏章中盛称甘颐等四人年轻才美,便下了一道圣旨到四川,叫甘颐、辛发夫妇回到京城朝见,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