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尚
吕尚,即西周开国功臣姜子牙。姓姜,亦姓吕,字牙,东海人。初事殷纣王,后隐于北海。在其八十高龄时,辅助周文王,号太公望。灭商后,被周武王尊为师尚父,封于齐国。《六韬》是他的一部政论和军事论说集,以与文王、武王对话形式编写,在政治史、军事史上有极高的价值。以下各篇均出自《六韬》。
国务
文王问太公曰:“愿闻为国之大务,衣使主尊人安,为之奈何?”
太公曰:“爱民而已。”
文王曰:“爱民奈何?”
太公曰:“利而勿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与而勿夺,乐而勿苦,喜而勿怒。”
文王曰:“敢请释其故。”
太公曰:“民不失务,则利之;农不利时,则成之;省刑罚,则生之;薄赋敛,则与之;俭宫室台榭,则乐之;吏清不苛扰,则喜之。民失其务,则害之;农失其时,则败之;无罪而罚,则杀之;重赋敛,则夺之;多营宫室台榭以疲民力,则苦之;吏浊苛扰,则怒之。故善为国者,驭民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见其饥寒,则为之忧;见其劳苦,则为之悲;赏罚如加于身,赋敛如取己物。此爱民之道也。”
六守
文王问太公曰:“君国主民者,其所以失之者何也?”
太公曰:“不慎所与也。人君有六守、三宝。”
文王曰:“六守何也?”
太公曰:“一曰仁,二曰义,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谋,是谓六守。”
文王曰:“慎择六守者何?”
太公曰:“富之而观其无犯,贵之而观其无骄,付之而观其无转,使之而观其无隐,危之而观其无恐,事之而观其无穷。富之而不犯者,仁也。贵之而不骄者,义也。付之而不转者,忠也。使之而不隐者,信也。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事之而不穷者,谋也。人君无以三宝借人,借人则君失其威。”
文王曰:“敢问三宝?”
太公曰:“大农、大工、大商谓之三宝。农一其乡,则谷足;工一其乡,则器足;商一其乡,则货足。三宝各安其处,民乃不虑。无乱其乡,无乱其族,臣无富于君,都无大于国。六守长,则君昌;三宝完,则国安。”
上贤
文王问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
太公曰:“王人者,上贤,下不肖,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贼七害。”
文王曰:“愿闻其道。”
太公曰:“夫六贼者:一曰,臣有大作宫室池榭,游观倡乐者,伤王之德。二曰,民有不事农桑,任气游侠,犯历法禁,不从吏教者,伤王之化。三曰,臣有结朋党,蔽贤智,障主明者,伤王之权。四曰,士有抗志高节,以为气势,外交诸侯,不重其主者,伤王之威。五曰,臣有轻爵位,贼有司,羞为上犯难者,伤功臣之劳。六曰,强宗侵夺,凌侮贫弱者,伤庶人之业。七害者:一曰,无智略权谋,而重赏尊爵之故,强勇轻战,侥幸于外,王者慎勿使为将。二曰,有名无实,出入异言,掩善扬恶,进退为巧,王者慎勿与谋。三曰,朴其身躬,恶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衣以求利,此伪人也,王者慎勿近。四曰,奇其冠带,伟其衣服,博闻辩辞,虚论高议,以为容美,穷居静处,而诽时俗,此间人也,王者慎勿宠。
五曰,谗佞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轻死,以贪禄秩,不图大事,得利而动,以高谈虚论,说于人主,王者慎勿使。六曰,为雕文刻镂,技巧华饰,而伤农事,王者必禁之。七曰,伪方异技,巫蛊左道,不祥之言,幻或良民,王者必止之。故民不尽力,非吾民也;士不诚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谏,非吾臣也;吏不平洁爱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和音阳,以安万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实,明赏罚,乐万民,非吾相也。夫王者之道如龙首,高居而远望,深视而审听。示其形,隐其请,若天之高不可极也,若渊之深不可测也。故可怒而不怒,间臣乃作;可杀而不杀,大贼乃发。兵势不行,敌国乃强。”
文王曰:“善哉。”
文启
文王问太公曰:“圣人何守?”
太公曰:“何忧何啬啬:音sè,阻塞,万物皆得;何啬何忧,万物皆遒。政之所施,莫知其化;时之所在,莫知其移。圣人守此而万物化,何穷之有,终而复始。优而游之,展转求之;求而得之,不可不藏;既以藏之,不可不行;既以行之,勿复明之。
夫天地不自明,救能长生;圣人不自明,故能明彰。古之圣人聚人而为家,聚家而为国,聚国而为天下;分封贤人以为万国,命之曰大纪。陈其政教,顺其民俗;群曲化直,变于形容;万国不通,各乐其所;人爱其上,命之曰大定。呜呼!
圣人务静之,贤人务正之,愚人不能正,故与人争;上劳则刑繁,刑繁则民忧,民忧则流亡。上下不安其生,累世不休,命之曰大失。天下之人如不充水,障之则止。启之则行,静之则清。呜呼!神哉!圣人见其所始,则知其所终。”
文王曰:“静之奈何?”
太公曰:“天有常形,民有常生,与天下共其生而天下静矣。太上因之,其次化之。夫民化而从政,是以天无为而成事,民无与而自富,此圣人之德也。”
文王曰:“公言乃协予怀,夙夜念之不忘,以用为常。”
《左传》
《左传》,《春秋左氏传》的简称,我国一部伟大历史名着,也是一部历史散文杰作。关于《左传》的作者和成书年代,历来有过许多争论,司马迁、班固均认为是春秋末年鲁国史官左丘明编写,至唐代则有人怀疑《左传》非左丘明作,有认为是“史佚、迟任之流”,有认为是吴起,或认为是楚人作,莫衷一是。现在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作者可能是战国初期人,根据春秋时代各国史料编写成书,后经许多人增益。
《左传》是先秦时代内容最丰富、规模最宏大的历史着作。所记载历史年代大致与《春秋》相当,同起于鲁隐公元年(前722年),终年比《春秋》晚28年,即鲁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年),全书共18万字。按鲁国隐公至哀公12个国君顺序,比较系统、客观地记述了春秋时代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方面的一些事件,对王室衰微、诸侯争霸、统治阶级腐朽残暴、宗法制度崩溃,以及各种制度礼仪、社会风俗、道德观念、天文地理、历法时令、古代文献、神话传说、歌谣谚语等都有大量记叙。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历史面貌,是研究中国古代社会很有价值的历史文献。
介子推不言禄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将必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间,上下相蒙,难以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谁怼:怨恨谁。怼:音duì”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
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国语》
《国语》是我国第一部按国别记事的国别史。它记载上自西周穆王二年(前990年),下至东周定王十六年(前453年),前后共538年的历史。全书二十一卷,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卷。《国语》以“国”分目,记“语”为主,故名《国语》。其作者问题,宋以前大都认为它和《左传》同出左丘明之手,故在
汉唐时都把其称《春秋外传》。宋以后学者们认定其“必非出一人之手”,可能是战国初年一位熟悉各国历史掌故的人,根据春秋时代各国史官的原始记录,加工整理汇编而成。
《国语》反映了春秋时期各国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各方面的历史,勾勒出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化阶段的时代轮廓,表现了许多重要人物的经神面貌。虽然其在史学价值和文学成就上不及《左传》,但仍有其独到之处。首先,它开创了国别史的体例;其次,由于作者是以变革发展的史学观念来看待历史,尽管大部分是从维护正统,甚至保守的立场记录的史事,但通过作者采撷的篇章、事件、言论,除客观保存了大量史料外,也反映出当时处于社会大动荡时期人们思想意识和一些进步观点。《国语》作为优秀的历史散文,在散文发展史上有其独特的成就,擅长于记载历史人物的语言和对话,语言古朴简洁,议论时旁征博引,对话幽默风趣,口吻毕肖,颇能表现出人物的个新与经神面貌。
王孙圉对简子
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宝也,几何矣?”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者曰观色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乎鬼神,顺道其衣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又有薮曰云连徒洲云连徒洲:楚地方言,即云楚泽,也称云土、云社。在今湖南、湖北境,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龟、珠、齿、角、皮、革、羽、MAO,所以备赋用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无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宝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圉闻国之宝,六而已:圣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宝之;玉足以庇荫嘉谷,使无水旱之灾,则宝之;龟足以宪臧否,则宝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宝之;金足以御兵乱,则宝之;山林薮泽足以备材用,则宝之。若夫哗嚣之美,楚虽蛮夷,不能宝也。”
管仲
管仲,即管子,名夷吾,字仲或敬仲,生活于公元前725-前645年。颖上(颖水之滨)人。少时家境贫寒,后入政界,事奉齐公子纠,奉齐桓公时得到重用,拜为上卿,尊为“仲父”,辅桓公四十年,使齐成为当时强盛国家。《管子》一书并非他亲着,只是托名而已,也非一时一人之作,而是汇集了从春秋到秦汉各家学说的一部政论集。
立政
国之所以治乱者三,杀戮刑罚,不足用也。国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险阻,不足守也。国之所以富贫者五,轻税租,薄赋敛,不足恃也。治国有三本,而安国有四固,而富国有五事,五事,五经也。
君之所审者三:一曰德不当其位,二曰功不当其禄,三曰能不当其官。此三本者,治乱之原也。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故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宁过于君子,而毋失于小人。过于君子,其为怨浅;失于小人,其为祸深。是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而处尊位者,则良臣不进;有功力未见于国而有重禄者,则劳臣不劝;有临事不信于民而任大官者,则材臣不用。三本者审,则下不敢求。三本者不审,则邪臣上通,而便辟制威。如此则明塞于上,而治壅于下,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三本者审,则便辟无威于国,道涂无行禽,疏远无蔽狱,孤寡无隐治。故曰刑省治寡,朝不合众。
右三本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国柄;二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三曰罚避亲贵,不可使主兵;四曰不好本事,不务地利,而轻赋敛,不可与都邑。此四固者,安危之本也。故曰卿相不得众,国之危也;大臣不和同,国之危也;兵主不足畏,国之危也;民不怀其产,国之危也。故大德至仁,则草国得众;见贤以让,则大臣和同;罚不避亲贵,则威行于邻敌;好本事,务地利,重赋敛,则民怀其产。
右四固君之所务者五:一曰山泽不救于火,草木不殖成,国之贫也;二曰沟渎不遂于隘,障水不安其藏,国之贫也;三曰桑麻不殖于野,五谷不宜其地,国之贫也;四曰六畜不育于家,瓜瓠荤莱百果不备具,国之贫也;五曰工事竞于刻镂,女事繁于文章,国之贫也;故曰山泽救于火,草木殖成,国之富也;沟渎遂于隘,障水安其藏,国之富也;桑麻殖于野,五谷宜其地,国之富也;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备具,国之富也;工事无刻镂,女事无文章,国之富也。
(下略)
五辅
古之圣王,所以取明名广誉,厚功大业,显于天下,不忘于后世,非得人者,未之尝闻。暴王之所以失国家,危社稷,覆宗庙,灭于天下,非失人者,未之尝闻。今有土之君,皆处衣安,动衣威,战衣胜,守衣固,大者衣王天下,小者衣霸诸侯,而不务得人,是以小者兵挫而地削,大者身死而国亡。故曰:人,不可不务也,此天下之极也。
曰:然则得人之道,莫如利之;利之之道,莫如教之以政。故善为政者,田畴畴:音chóu,田亩,已耕作的田地。垦而国邑实,朝廷闲而官府治,公法行而私曲止,仓廪实而囹圄空,贤人进而间民退。其君子,上中正而下馅谀;其士民,贵勇武而贱得利,其庶人,好耕农而恶饮食,于是财用足而饮食薪莱饶。是故上必宽裕而有解舍,下必听从而不疾怨,上下和同而有礼义,故处安而动威,战胜而守固,是以一战而正诸侯,不能为政者,田畴荒而国邑虚,朝廷凶而官府乱,公法废而私曲行,仓廪虚而囹圄实,贤人退而间民进。其君子,上诌谀而下中正;其士民,贵得利而贱武勇;其庶人,好饮食而恶耕农,于是财用匮而饮食薪莱乏。上弥残苛而无解舍,下愈覆鸷而不听从,上下交引而不和同,故处不安而动不威,战不胜而守不固。
是以小者兵挫而地削,大者身死而国亡。故以此观之,则政不可不慎也。
德有六兴,义有七体,礼有八经,法有五务,权有三度。所谓六兴者何?
曰:辟田畴,制坛宅,修树艺,劝士民,勉稼穑,修墙屋,此谓厚其生。发伏利,输墆积,修道途,便关市,慎将宿,此谓输之以财。导水潦,利陂沟,决潘渚,溃泥滞,通郁闭,慎津梁,此谓遗之以利。薄徵敛,轻征赋,弛刑罚,赦罪戾,宥小过,此谓宽其政。养长老,慈幼孤,恤鳏寡,问疾病,吊祸丧,此谓匡其急。衣冻寒,食饥渴,匡贫窭,振罢露,资乏绝,此谓振其穷。凡此六者,德之兴也。六者既布,则民之所衣,无不得矣。夫民必得其所衣,然后听上;听上,然后政可善为也。故曰:德不可不兴也。
曰:民知德矣,而未知义,然后明行以导之义。义有七体。七体者何?曰:
孝悌慈惠,以养亲戚;恭敬忠信,以事君上;中正比宜,以行礼节;整齐撙诎,以辟刑戮;纤啬纤啬:一丝一毫。省用,以备饥馑;敦蒙纯固,以备祸乱;和协辑睦,以备寇戎。
凡此七者,义之体也。夫民必知义然后中正,中正然后和调,和调乃能处安,处安然后动威,动威乃可以战胜而守固。故曰:义不可不行也。
曰:民知义矣,而未知礼,然后饰八经以导之礼。所谓八经者何?曰: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凡此八者,礼之经也。故上下无义则乱,贵贱无分则争,长幼无等则倍,贫富无度则失。上下乱,贵贱争,长幼倍,贫富失,而国不乱者,未之尝闻也。是故圣王饬此八礼以导其民。八者各得其义,则为人君者中正而无私,为人臣者忠信而不党,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弟者比顺以敬,为人夫者敦蒙蒙:“蒙”的异体字。以固,为人妻者劝勉以贞。夫然,则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Y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夫人必知礼然后恭敬,恭敬然后尊让,尊让然后小长贵贱不相逾越,少长贵贱不相逾越,故乱不生而患不作。故曰:礼不可不谨也。
曰:民知礼矣,而未知务,然后布法以任力。任力有五务。五务者何?曰:
君择臣而任官,大夫任官辩事,官长任事守职,士修身功材,庶人耕农树艺,君择臣而任官,则事不烦乱;大夫任官辩事,则举措时;官长任事守职,则动作和;士修身功材,则贤良发;庶人耕农树艺,则财用足。故曰:凡此五者,力之务也。
夫民必知务,然后心一,心一然后志专,心一而意专,然后功足观也,故曰:力不可不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