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南唐灭楚后,君臣便志骄意满,以为再下去就要一统天下了,开始过早盘算等一统天下了该做什么,宠臣魏岑甚至张口就要当河北的魏博节度使。
虽然朗州的武平军节度使刘言并没有臣服的意思,但是……朗州大概是东汉末年的武陵郡。南唐当时的局面,相当于东汉末年的淮南军阀袁术不仅没遭到孙策的背叛从而兼有了江东,还吃掉了老对头刘表的大片地盘,这时候他为什么还要把武陵太守金旋放在眼里?
表面上当时最大的麻烦是同样正在瓜分楚国遗产的南汉。南唐与南汉交兵,没能占到便宜。
南唐原本也吸取了之前灭闽的时候让近臣统兵结果一败涂地的教训,灭楚派出的是职业军人边镐。边镐刚灭楚时,也很得人心。然而,还是出了问题:南唐将楚国的宝藏都运回都城金陵,却就地征收租赋养活守军。这样一来,民心就丢了,连本来投降南唐的原中原将领孙朗、曹进也因为被克扣钱粮,大过年的竟然想杀了边镐,夺取湖南,称臣中原,因边镐察觉,未果,只能投奔朗州。孙朗说南唐没有贤臣良将,自保都成问题,鼓动刘言手下的实权大佬王逵夺取湖南。
这时候李璟因为和南汉交战不利,有了到此为止的心思,也想干脆认可刘言为节度使。宰相右仆色孙晟同意,但因另一宰相左仆色冯延己反对未果,然后唐军又继续争夺桂州,结果又被汉军揍了。
后面的事就不用南汉草心了——边镐“昏懦无断,政出多门,不合众心”,乃至沉M佛教,本来称他“边菩萨”的潭州人也失望地改口叫他“边和尚”;甚至有个叫欧阳广的百姓都上书了,说边镐“非将帅才,必丧湖南”,应该赶紧换掉他,再增兵。李璟没理会。
由于朗州人的忽悠,边镐还以为刘言已经忠于南唐了,不加防备。倒是李璟还有些明白,召刘言入朝。刘言表面功夫再足,不肯入朝就演不下去了,窗户纸捅破了,只能真刀真抢开干了。
朗州众人觉得机不可失,兵贵神速,于是以孙朗、曹进为先锋使,先克沅江,俘获都监刘承遇,裨将李师德率众五百投降;王逵等命军士以小舟为掩护,急袭边镐屯兵防守的益阳,杀戍兵二千人。王逵等人再攻克桥口、湘音,直扑原楚国都城潭州!
边镐虽然早已告急,但救兵还没到,他的守军并不够用,最后只能弃城溃逃。其他驻守各地的唐将也闻风溃逃,最后,原先楚国的地盘除了已经被南汉先下手为强的地方以外,竟然全都被刘言收复了!
相比于灭闽之战最不济还得到了建州和汀州,以及名义称臣的漳州和泉州,南唐的这场灭楚之战……简直打了个寂寞!李璟这时候再流放边镐、罢免宰相、任用欧阳广,也晚了,甚至觉得用兵无益,这辈子都不用兵了。
刘言虽然恢复了楚国的地盘,但既没有自称楚王,也没有重新寻找马家人当楚王——如果有这个心思,武平军当初也不会连续废黜两个马家人了。
刘言之前已经称臣后周,现在反正已经和南唐开打过了,便愈发抱紧后周的大腿。他以潭州残破为由,请求仍然以朗州为治所。后周正式任命刘言为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同平章事,也就是名誉宰相;王逵为武安节度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也就是潭州归王逵管了。
武平军内部也有任命,以朱全琇为武安节度副使,张文表为武平节度副使。
作为武平军的老干部,何敬真和王逵合不来,逃回朗州。刘言却怀疑他是王逵的人,彼此猜疑。何敬真和朱全琇想作乱,刘言也想和王逵摊牌。时值南汉入侵,周行逢向王逵献上一举铲除刘、何、朱的计策。
周行逢先去朗州说服刘言派何、朱率军去潭州合兵抵御南汉,王逵再好酒好肉好姑娘地招待,导致何敬真一直没有出兵;再派人诈称刘言的使者,责问何敬真为什么整天享乐不出兵,逮捕处决;朱全琇逃跑,也被追到杀了。刘言闻讯,也无可奈何,一个死去的何敬真也不值得他草心。
而武平军的另一位老人节度副使张仿,也因为与何敬真沾亲,被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周行逢怂恿王逵有杀了。
等大家都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也就不用演了,王逵亲征朗州,刘言下课。
王逵诈称刘言想投降南唐,已被处置,并请求治所移回潭州。后周也懒得细究,就准了。
王逵出征的时候,留周行逢守潭州;现在潭州成为治所,王逵又让周行逢知朗州事。有了朝廷的认可,他做事也有了底气,派指挥使潘叔嗣把刘言送走了。
就在这一年,老楚王马希萼去世,谥恭孝。赐死弟弟是为恭?任由友军火烧父王的宫殿是为孝?太讽刺了。同年去世的,还有他自己的儿子,之前被朗州人废黜的少主马光赞。
没多久,王逵又上表请求把治所迁回朗州,把潭州丢给了周行逢。
王逵派将领王虔朗说服称王的蛮族酋长苻彦通归顺,却万万没想到,送走刘言的潘叔嗣当了岳州团练使以后,有一天也能把他送走。
当时,后周要攻打南唐,王逵作为后周的小弟,当然要出兵协助。后周命王逵攻打南唐的鄂州。王逵引兵路过岳州,潘叔嗣作为东道主小心招待,但王逵左右却贪得无厌,得不到满足就诬陷潘叔嗣要反,王逵生气了,潘叔嗣也自危了。
就在王逵攻克鄂州长山寨,给南唐献上捷报和俘虏的时候,潘叔嗣煽动部下:等王逵得胜班师,就轮到我们了!于是攻打朗州。王逵闻讯,也不顾前线了,回军救家,在城外大战一场……死了。
潘叔嗣没有夺取朗州,而是请周行逢入主。他以为平时待周行逢如兄长,也合作愉快,周行逢来朗州就不能兼顾潭州,空出来的潭州武安军就非他莫属了。然而周行逢却说这事必须暂缓,不然瓜田李下,我成他同谋了,先任命潘叔嗣为行军司马,风头过去了再给节度使。
潘叔嗣不乐意了,称病不就职。周行逢更不乐意了,这是我当过的职位,一点也不低,这你都不满意,你是不是盯上我现在的职位了?
以前周行逢不是老大,得亲自出谋划策;现在他做老大了,也听别人出谋划策了,假意如潘叔嗣所愿,任命为武安军节度使。潘叔嗣觉得老大哥怎么着也不会杀自己,欣然前往,果然一去不复返——周行逢觉得自己肯不追究弑主之罪还任命他当行军司马已经算是作为老大哥的请义了,给你机会你不要,怪我?
周行逢先前就曾经赈灾,说马家人以前守着那么多钱还沦落到去金陵讨饭,不能学。说到马家人,间接害死了王逵的周唐之战仍然在继续,周军一度攻取了安置马家人的扬州,后来没守住,便把马家人带回了中原,任命马希崇为羽林统军。这是马希崇在史书最后的痕迹。
周行逢真正做了地方一把手以后,就整顿弊政,诛杀叛将。他的女婿唐德想当官,他说:你没这个本事,将来你要是犯了错误,我不敢徇私,我们的亲戚关系也就完了。我只能作为岳父照顾你送你东西,但不能作为老板提拔你。
周行逢曾经犯罪,脸上被刺字。有人建议他处理刺字以免被取笑,他却说:黥布难道不是英雄吗?
如此种种,显得十分接地气。
然而作为职业音谋家,周行逢不但能准确提前击毙叛将,还能把不一定想造反的人也预防新击毙了。他派去邵州的人因为无事可奏,没话找话说刺史刘光委老请客吃饭,周行逢就觉得是要谋害他,杀了,吓得硕果仅存的老人、还没赴任的衡州刺史张文表赶紧请求赴任,然后又是上贡又是走后门,总算躲过一劫。
连周行逢的妻子郧国夫人邓氏都看不上周行逢严法滥杀,趁到乡下照顾田产,竟然不回府了,说等以后被反噬的时候,躲避方便。
即便如此,和在位2年、3年的刘言和王逵相比,做事有一套的周行逢显然技高一筹,在位6年不算长,但他终究没有被反噬,寿终正寝了。
临死的时候,他想传位才十二岁的长子周保权,也就是效仿当初楚国的家族世袭制;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终于想起了唯一还活着的老同志张文表。他没机会在生前带走张文表了,只能定下对付张文表的遗策。
周保权当时已是节度副使,光看名字也能看出老周的期望,但他真能保住权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