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9日,四川将领刘文辉、邓锡侯联名通电起义,蒋介石仓皇逃亡台湾,把他的黄埔得意门生胡宗南留在成都,面对解放军的大包围。胡宗南多次请求突围,蒋介石都不予批准,胡宗南无计可施,只好坐以待毙。
12月18日,解放军已兵临城下,蒋介石才勉强批准了胡宗南的“组成两大兵团、东打西进”的突围计划,要求胡宗南亲自指挥突围。胡宗南在军以上指挥官会议上当众表示:“本人亦抱定为党国牺牲的决心。”谁知开过会议的第二天,他就甩下部队,爬上早已准备好的飞机,偷偷溜到海南岛去了。
结果,胡宗南的主力部队在几天内就被全歼,成都解放。蒋介石气个半死,派顾祝同前往海南岛“查办”,把胡宗南吓个半死,只好于12月28日又从海南岛飞到西昌“戴罪立功”。蒋介石从台湾发来“十万火急”的电报,要他固守西昌三个月,等待国际形势的变化。但任凭他如何收集残部,也只搜罗到万余残兵败将。曾经统率数十万大军的胡宗南,到头来却只能掌握万余兵力,而他此时或许还想不到的是,这已经是他剩余岁月里,所能掌握最多的兵力了。
1950年3月12日,胡宗南的黄埔老同学陈赓率部分两路向西昌夹击而来。胡宗南坐立不安,想要逃走,又怕蒋介石责难,不走,又怕落到解放军手里。3月24日,当陈赓的部队距离西昌仅剩一天,他命令部下坚守几天时,大家都不约而同想到他在成都丢下部队不管逃走的先例,一个个都死B着她问:“你是否马上离开西昌?”弄得胡宗南好不尴尬,只好错开话茬说:“你们集中部队,坚守两三天总可以吧?”
其实,胡宗南的意图是想让部下再守四天。当然,四天后并不会出现什么“国际形势变化”,而是拖到四天后的3月28日,他就凑足“固收三个月”的日子里,他再逃走也可以向老蒋交差。3月26日,解放军将西昌团团包围,胡宗南见大势已去,便携心腹十余人,偷偷乘飞机经海口转逃台湾,留下参谋长罗列及剩余的官兵6000余人。在出逃前,胡宗南还跟蒋介石玩了个心眼,拟了一份电报称三个月时间已到,要到台湾去述职,让罗列在27号凌晨再发,而他自己早在26日晚上就逃走了。、
罗列
胡宗南刚抵达海南岛,蒋介石当局就命令取消“西南军政长官公署”,调胡宗南任“总统府战略顾问”,这是蒋介石为安置“元老”而虚设的职务。三大战役结束后,蒋介石下野,他所倚仗的资本除了屯兵东南的汤恩伯,就是手握几十万大军的“西北王”胡宗南。然而,这两人都让他失望了。蒋介石憎恨胡宗南带兵无能,丧师失地,更可恨的是,因为胡宗南的疏忽失职,共产党谍报人员熊向晖长期潜伏在其司令部,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也正因如此,蒋介石要胡宗南与西昌共存亡,战死还是被俘,听其自然。
逃到台湾后,蒋介石没有接见胡宗南,本就跟他不和的陈诚也没有接见。胡宗南在台北匆匆办完例行公事后,便携夫人及幼子,灰溜溜跑到花莲海滨租了一间屋子,居住休养。54岁的胡宗南从风光无限的“西北王”,到头来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以前何曾想过?
回想当年,身高不足1米6,其貌不扬的胡宗南,是黄埔同学中年龄较长的一个,毕业时已近而立之年。最终凭借自己的耐心与手段,成了“天子门生第一人”,在不可一世的黄埔同窗中,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第一个军长、第一个兵团司令,第一个集团军总司令,第一个战区司令长官,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离开大陆前获得三颗将星的人,堪称传奇。然而当他败给昔日同窗陈赓,仓皇逃到台湾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逃到台湾的蒋介石,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实现“父死子继”的蒋家小王朝,凡是对蒋经国构成威胁的,自然都要铲除,像胡宗南这种在军队里根基深厚的实力派,更是首当其冲。从1950年开始,蒋介石当局便大张旗鼓地开展一场“整肃失职高级军政官员”的运动,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胡宗南当然没有逃TUO这场“整肃”。就在他逃到台湾后不久,台湾各大报纸登载了一篇惊人的消息,标题为“李梦彪弹劾胡宗南”。李梦彪是辛亥革命时期的老人,曾代理陕西省长,晚年被选为行宪第一届监察院监察委员。胡宗南很长时间都在陕西驻军,但他的所作所为让陕西人李梦彪非常愤慨。早在1949年10月,李梦彪就曾草拟了一份对胡宗南的弹劾书,但彼时胡宗南仍拥有重兵,权衡之下才暂时作罢。
1950年5月,李梦彪领头,50多名伪“监察委员”联名对胡宗南提出弹劾,弹劾文将他批得体无完肤,骂得狗血淋头。李梦彪等人同时还将弹劾文油印了数十份,分别寄给台湾与香港的各大报纸上发表,人们争相传诵,舆论哗然。
在那段时间,胡宗南的许多幕僚和好友为他多方奔走,四处活动,试图劝促李梦彪等人撤回弹劾。但李梦彪不为所动,不胜其烦下,就写了一张纸条,贴在进门的墙上,写着:“贵客光临,如有为胡宗南做说客者,请缄尊口,以免鄙人开罪。”
胡宗南本人反倒没有任何行动,他深居简出,从未公开为自己活动或辩解。在蒋介石身边得宠那么多年,胡宗南深知这样的弹劾案,除非蒋介石表明态度,不然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果不其然,弹劾案风波闹了好一阵,作为主管负责人的陈诚并无动作,顾祝同开始从中周旋,蒋经国也帮忙说请。最后的结果是,108位伪“立法委员”上书陈诚,为胡宗南评功摆好,要求爱惜人才,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诚
其实,所谓“弹劾案”也不过是蒋介石弹压实力派人物的惯用手段罢了,同样的遭遇,白崇禧也曾有过一回。最终的结果也几乎一样,闹过一阵后,蒋介石出面表态,最后不了了之。最关键的是,蒋介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管是白崇禧还是胡宗南,嫡系还是非嫡系,最终都是被剥夺了实权。
“弹劾案”尘埃落定后,胡宗南便在家闲居,大约一年后,在1951年3月17日,突然接到蒋介石命令,要他去浙江省东南海中的大陈岛地区,整理指挥沿海游击部队,组建“江浙反共救国军”。
原来,在蒋介石政府溃逃后,还有不少散兵游勇逃到东南沿海的各岛屿上,他们各自占岛为王,各部之间互不统属,人人皆以司令自居。蒋介石当局原本对这些散兵游勇并不重视,但在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方面认为这些部队可以利用。经过美国方面跟蒋介石当局商定,由美国提供装备,将这些散兵收拢起来。派谁去整顿指挥这些散兵游勇呢?蒋介石想到了胡宗南。
就这样,曾经担任战区军政长官的胡宗南,欣然领命去几个荒凉岛屿上,指挥起散兵游勇来。他化名秦东昌,前往大陈岛就任,曾经指挥几十万大军的他,整顿这区区几千散兵游勇,还是绰绰有余。刚刚整编完部队后,胡宗南就想要试一试战力,在对沿海岛屿发起多次攻击后,竟有一次偷袭得手。此时的胡宗南,又玩起了当年占领延安的老把戏,向蒋介石报告获得大捷,还将一些抢炮送到台北,称是缴获而来,可谓做足了宣传。
这次“大捷”后,胡宗南还迎来了在台湾时期最后的“辉煌”,获得“加官进爵”,在1952年底被任命为“浙江省政府主席”,但他的“省政府”不过管辖几个小渔岛而已。即便是这样的“辉煌”,胡宗南也没有享受多久。随着抗美援朝战争的节节胜利,解放军也开始抽出兵力加强东南沿海的军事力量,胡宗南那几个小渔岛自然是守不住了。1953年7月初,蒋介石当局撤销了“江浙反共救国军”指挥部,胡宗南被调回台湾,仍然担任“总统府战略顾问”的虚职。
回到台湾后,胡宗南曾多次找蒋介石,请求安排一个具体的职务,却很快就奉命进入“国防大学”进修。驰骋沙场大半辈子的胡宗南,年过半百反倒要坐下来学习,他十分不快,无奈在台湾弹丸之地,自己一无地盘,二无一兵一卒,只能乖乖听从安排,装模作样读起书来。
1954年2月,胡宗南从“国防大学”毕业后,又回归到“战略顾问”身份,在台北家中研究军政。所谓研究军政,不过是长期赋闲而已,胡宗南内心十分苦闷,却又无可奈何。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多,1955年8月,蒋介石召见了几次胡宗南,他再三请求一个职务。蒋介石随便给了他一个澎湖防守司令官的职位,大家都以为以胡宗南的身份威望,绝不会就任一个小小的防守司令。不料,胡宗南一接到任命,便欣然接受,到澎湖上任去了。
不久后,国民党政府新任参谋总长彭孟缉到澎湖巡视,胡宗南作为防守司令官,亲自前往机场迎接,恭恭敬敬向彭孟缉敬礼。作为黄埔五期的后生晚辈,彭孟缉连连口称不敢当,但内心却是十分得意。胡宗南鼎盛之时,敢于明目张胆顶撞蒋介石指派的顶头上司陈诚,何等的不可一世,到老了却不得不对一个后生晚辈毕恭毕敬,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彭孟缉
1959年10月,胡宗南的澎湖防守司令官任期届满,奉命调回台北,仍任“总统府战略顾问”。每天只是看看报纸,写写文章,消磨时光,台湾许多人已经不能从这位身材矮小、沉默寡言的老军人身上,找出半点往日“西北王”的风采了。这年底,蒋介石命令胡宗南进入所谓“国防研究院”,充当了第一期研究员。于是,胡宗南以64岁高龄,又充当了一个学生。
从所谓“国防研究院”毕业后,胡宗南曾向蒋介石请求担任一个实质新的工作,但还是未能如愿。蒋介石只是指令他担任“国防研究院”毕业同学会会长,不过又多添一项虚职而已。那段时间,胡宗南经常和妻子孩子一起游山玩水,看上去悠游自在。但他却每天在日记里记着“今天下午我陪太太去看电影”、“今天下午我陪太太去打桥牌”之类。对胡宗南这样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人来说,当生活全部只剩下这些琐碎时,其内心该有多么的痛苦。
据胡宗南儿子胡为善回忆,小时候父亲陪他爬山时,经常一个人在山里声嘶力竭地大叫。当时,胡为善还觉得跟这样的父亲在一起很没面子,长大后才理解,这是因为父亲压抑得太久太深了。
1962年2月7日,胡宗南病重住院。2月8日,蒋经国到医院慰问,胡宗南对这位比自己年轻15岁的浙江同乡笑着说:“我们浙东谚语称人死为翘辫子,我这次恐怕就要翘辫子了。”蒋经国临走前告诉胡宗南,蒋介石星期日要亲自来探望,这让胡宗南受宠若惊。
星期日这天一大早,胡宗南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叫人扶他去浴室,要洗脸刮胡子。夫人怕他太累,劝他不要刮脸了,他生气地说:“那怎么行,像这样胡子又长,头发也乱,怎么能够见人。”
上午十点钟,76岁的蒋介石进入胡宗南的病房,胡宗南挣扎着要坐起来,蒋介石示意要他躺下,并伸手莫了一下他的额头。蒋介石的这一举动,让逃到台湾后备受冷落的胡宗南万分感机,竟至老泪纵横,难以言语。蒋介石安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了病房。
胡宗南为蒋介石卖命30余年,从一个革命青年沦落为反革命的刽子手,为蒋介石铲除异己不遗余力。这样的卖命也曾让他风光无两,甚至不用通报就能面见蒋介石。但自从逃到台湾后,往日的威风扫地,蒋介石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直到在病榻之上,蒋介石草草探视一下,便让他感动得涕泪交加。何其可悲!
在蒋介石探望过后的两天,胡宗南经神状态格外好,症状似乎也大大减轻。但两天后的2月13日晚上,胡宗南很早就入睡了,由他的老部下袁学善在病房陪伴。晚上11点多,睡梦中的胡宗南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一双手也向上高高举起。袁学善连忙喊“胡先生,胡先生”,但不见回应。
袁学善去按胡宗南那双高高举起的手臂时,发现已经硬硬的不能弯曲了。医生为其注色强心针,带上氧气面罩,也已经无力回天了。14日凌晨3点左右,胡宗南停止了呼吸。
胡宗南死去后,蒋介石对一众高级将领说:“胡宗南竟未能如其所愿,使他自己的生命得到一个轰轰隆隆光荣战死的死所,实在令人追思不置!”一生为蒋介石卖命的胡宗南,到重病身亡,蒋介石还替他为没有轰轰隆隆战死沙场而“追思不置”,胡宗南若泉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