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给她剪了好不好?”妈竟跟宋妈要起主意来了。
“剪了倒是省事,我在街上也看见几个女学生剪了的。可就是——”宋妈冲着我,“赶明儿谁娶你这秃尾巴鹌鹑呀!”
“讨厌,我才不嫁人!”
“只要打通了你爸爸那一关,我还是这句话。”宋妈又提起爸爸。
“妈,”我腻着妈妈,“你跟爸爸说。”
“我不敢。”妈妈笑了。
“宋妈,你呢?”我简直要求她们了,我要剪头发的心气儿是这么高,简直恨不能一时剪掉了。
“你妈都不敢,我敢?谁敢跟你们家的阎王爷说话。”
“我自己去!”我发了狠,我就是我们家的阎王爷!
妈妈拗不过我,终于答应了,妈说,就趁着爸爸不在家去剪吧,剪了再说。
爸爸这时早已离开文华阁去上班了,我知道的。妈妈带着我,宋奶抱着瘦鸡妹妹,领着弟弟,我们一大堆人,来到了文华阁。
文华阁的大师傅看见来了一群女人和小孩,以为是给弟弟剃头,他说:
“小少爷,你爸爸刚刮了脸上衙门啦!来,坐这个高凳儿上剃。”
“不是,是这个,我的大女儿要剪发。”
“哦?”大师傅愣了一下,小徒弟也停住了打扇子,别的二师傅、三师傅也都围过来了,只有一个客人在理发,他也回头过来。
“没人在你们这儿剪过吗?我是说女客。”妈问大师傅。
“有有有。”大师傅大概怕生意跑了,但是他又说,“前儿个有个女学生剪辫子,咱们可没敢下剪子,是让她回家把辫子剪了,咱们再给理的发。”
“(目见),”妈妈又问:“那就是得我们自己把辫子剪下来?”
“那倒也不是这么说,那个女学生自己来的,这年头儿,维新的事儿,咱们担不了那么大沉重。您跟着来,还有什么错儿吗?”
“那个女学生,剪的是什么样式?”妈妈再问。
“我给她理的是上海最时兴的半剖儿。”大师傅足这么一吹。
“半剖儿?什么叫半剖儿?”还是他*的问题,真啰嗦。
“那,”大师傅拿剪刀比划着,“前头儿随意打刘海儿、朝后拢都可以,后头,就这么,拿推子往上推,再打个圆角,后脖上的短毛都理得齐齐的。啧!”他得意地自己啧啧起来了。
“那好吧,你就给我的女儿也剪个半怕丫吧。”
他*的北京话,真是!
我坐上了高架椅,他们把我的辫子解散开来了,我从镜子里看见小徒弟正瞪着我,他顾不得拉布帘子了。我好热,心也跳。
白围巾围上了我的脖子,辫子的影子在镜子里晃,剪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我有点害怕,大师傅说话了:
“大小姐,可要剪啦!”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