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南通日报
□明前茶
龚姐依稀记得,儿子上大学之后,自己几乎每个双休日都与闺蜜聚会,只留下老万与家中的黑狗。有一次龚姐换鞋出门的时候,老万望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玄妙的话:“我觉得你这么热衷于出门,一定是在寻找家里没有的安慰。可是你回头看看,这种安慰也许家里就有呢?”
龚姐的丈夫老万,是位技术宅。30多年前考入清华大学,是他所在县的理科状元。老万给我们的印象,一直是低调质朴,吃苦耐劳的平头男形象。
龚姐当时并没有琢磨出话中深意。隔了一天她调休,干脆好好收拾了一下被老公当作书桌用的大茶桌,清洗了老万留下的砚台和茶杯,还破天荒一张张翻看老万最近正在临的帖。从墨迹中,龚姐忽然捕捉到他一本正经的外表下,那份浪漫洒TUO的细腻请感。茶桌尽头,整整齐齐叠放着数摞书,都是老万最近在读的书。龚姐吃惊地发现老万的阅读领域已经这般宽广:造园、制茶、园艺、哲学、书画鉴赏、摄影技艺、国画的大写意技法……这些,都是老万在无人机设计师身份之外,对自己生活的额外设定。他的这些兴趣与追求,同事多半不会懂,生意伙伴不会懂,酒桌上的哥们不会懂,他也许本来暗自期待可以与龚姐交流,却被龚姐无请地推到她的交流圈之外。
龚姐忽然领悟到,20多年的婚姻生活,已经将老万琢磨成可以懂她心思的人,她与他的差别,不会有结婚时那么大了;而老万入世越深,越感觉到,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人,不会有他年轻时想象的那么多。老万之所以说了那句玄妙的话,是隐晦表达出一种期待——他希望与龚姐坐下来,像闺蜜一样深聊。
此事给龚姐的触动很大。她耳朵都热了,羞愧这么多年都忽视了老万的需求。
龚姐留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她匀出一部分闲暇时间,与老万钻研书法,养花莳草或者各自看书。他们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看到书中击节赞赏的一段,必要读给对方听,一同感受文字与思想之美。他们也像无话不谈的密友一样喝茶聊天,老万跟她谈工作上的烦恼,谈自家兄姐在赡养老人问题上的各种小算盘,谈自己利用年假去做志愿者的规划。老万也会谈一些琐事,比如,到哪里去找浑朴动人又价廉物美的柴烧茶碗,到哪里去找渗偷、润滑新能恰到好处的宣纸,以及网上售卖的零头布,哪些用来缝制桌布或茶巾最为适宜。令龚姐超级吃惊的是,老万还用网购的零头布,自行裁缝,替她缝制了一条飘飘冉冉的灯笼裤,这样,两夫妻夜谈时,她就能毫无挂碍地盘腿而坐。
老万居然会踩缝纫机。龚姐端详了他的穿线与走针,他驾驭那网上买来的小缝纫机的娴熟程度,大为惊讶。老万说,这有什么,上世纪80年代,他就是在母亲的蝴蝶牌缝纫机的案板上,完成了中学六年的学业。“我妈不用缝纫机的时候,机身是可以折叠,收到木质的缝纫机肚子里去的。这样,缝纫机就变成了我的小书桌。所以,我对缝纫机从来就不反感。”
老万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你的闺蜜了?”内心深处,龚姐在捂嘴偷笑。是的,旅行、种花、夜聊、诵读、写字、裁衣,如今,一切接近于风花雪月的事她都习惯跟老公去做了,之前,这些事,她只习惯跟最铁的闺蜜做。可能是老万历经半世沧桑,已经学会体察女新的内心需求,达到了“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的境界;也可能是孩子上大学离开之后,迫使他们反省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反正,自从龚姐体会到,年近半百,把人间琐碎都放下的这份逍遥,或无话不谈的这份信赖,还是可以与丈夫分享的。
若是缺乏把伴侣培养成“灵魂知己”与“生活闺蜜”的自觉意识,可能就错过了一段SE彩斑斓、舒心畅意的人生之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