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吉林日报
一晃八十了,自己也挺奇怪,怎么说老就老了呢?这春节也过了几十个了,大多都是相同的。你看,春节都说吉利话,唠拜年嗑,乐乐呵呵,年三十半夜吃饺子,初二出去拜年,过了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年。这是春节大体相同的习俗。
我感觉,过春节,住房也是一个要紧因素。1960年那年我19岁,来到吉林火电公司子弟中学任教。一直到1980年,20年间,公司先后给我换过三次房子,都是多家合住的小房间,勉强能转过身来。有两年是六家一个小走廊,没有厨房卫生间,方便时只能去附近街边的公厕,家家都在小走廊点煤油炉做饭,还有在走廊里养机的。那些年我们都年轻,嘻嘻哈哈挺热闹。但那些年春节我们从来没放过鞭炮,更没贴过春联没挂过灯笼,因为没有那么宽裕的地方,附近似乎也没有那样的风气。
变化也是先从住房感受到的。1980年就听说,公司要盖一大片住宅,而且都是有暖气的五层小红楼,这个事请真是职工们的大喜讯。
1981年春天,红楼落成。按工龄排,我家三口人住进了第11栋的五楼。走进楼门是个小前厅,你就会面对四扇小门,左右小门是一般大的两个房间,正好是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客厅。正中的两个小门,一个是卫生间,一个是厨房。进了厨房往前走,打开里面第五扇小门,嗬!凌空出现的是护栏围着的长方形水泥阳台。居室、厨房、阳台一律朝南,饱受阳光的抚爱。听说小桑住上新楼,老教师纷纷来祝贺乔迁之喜。
躲在小屋里往外瞅,隔层玻璃,不眼亮。推开厨房门,步上阳台,立刻心旷神怡,宛如飘浮云端,俯视下面,万物皆备于我矣。脚下一排平房,青瓦历历可数,若鱼鳞状。嬉戏的童子、唠家常的老妪、里外奔忙的主妇、引车叫卖的小贩,窄窄胡同,日日上演生动的活剧。远望,东方天际轮廓线,露出一痕远山,夏绿冬白,引发你无数遐想。一年四季,风霜雨雪,朝晖夕音,阳台之景皆不同,是你总也看不完看不够的风俗画。
那些年,改革开放初期,新鲜事、好事接连不断。我高中没毕业就参加了工作,正是1981年,公司推荐我参加了刚恢复的北师大中文系本科函授。在新居书房里,多舒心的学习环境啊。也是1981年,我家有了当时还稀罕的电视机和录音机。女儿最高兴,我问你几岁了?女儿拉着长声说:“桑为4岁喽……”我们大笑。又问这个叫什么名字,她大声回答是录音机,又大声加了一句,“老叔——在广东——买的哟……”我们又一阵大笑。这些都录了音,现在那盘录音带成了我们家庭的宝贵资料。少年时代我发表过一些小文章,后来多年只写日记,没再写文章。正是乘着时代的春风搬进小红楼,心血来潮,很快发表了一些散文作品,也为后来加入中国作协打下了基础。
那时候,女儿正在蹒跚学步。七尺阳台,是她的乐园。每天从托儿所归来,她都要手握阳台栏杆,面向寥廓,嗷嗷而歌,这里是她的舞台。黄昏,女儿坐在阳台上捧小铁碗吃饭,阳台是她的饭厅。休息日,我们在阳台给她讲小人书,教她画画,这里又是课堂。有时下班归来,正赶上女儿在阳台上,远远看见我,小小的人影在高空雀跃,拍手喊叫,阳台又是瞭望哨。那年夏天,她姥姥送的夹竹桃正发花,挪到阳台上;栏杆上爬满了牵牛花,大清早就吹起小喇叭;还有一只虎皮鹦鹉,在浅花绿叶间鸣啭。女儿唱,鸟也唱,那真是美好的日子!
临近春节,我有位老友是高压焊工,写得一手好MAO笔字,他刚回来就到我家。这回我得贴春联啦,立马想到《诗经》那两句,反过来用。他笑说,这两句,真挺好!我回家写,明早一定送来。除夕中午,我家新居门前贴上了这副对联:
上联:昔我往矣,艰苦奋斗,雨雪霏霏
下联:今我来思,春风化雨,杨柳依依
确实,那一年的春节,是我最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