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天津日报
大舅的小孙子在动画片里看到小猪滑冰,缠着大舅嚷嚷着他也要滑冰。这不,一进腊月,大舅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泼了几桶水。数九寒冬,一晚过后,院子里就结起一层厚厚的冰。一身小羊羔般的大棉服,把小孙子裹得滚滚圆,头上MAO茸茸的厚帽子还没戴正,他就挣TUO了大舅紧攥着的手,球一样一骨碌滚到冰面上。这是有别于初春、仲夏、深秋的别样的开心与快乐,是属于寒冬腊月里的露天游戏。
我小时候,老家前院儿有半亩大园子,环绕着园子有一条沟和一个坑。沟里有水,水深至膝,坑中有鱼,水深近两米。盛夏,沟和坑的浅水处,芦苇青绿茂盛,而深秋,芦苇顶端生出芦花,苇经变黄,待到地冻寒天,茸状的苇花落英般飞入深冬,缤纷了那个苍白的季节。
站在坡顶看芦花随风,总觉得还不够过瘾,刺眼的冰面白花花折色出有人的光,冰面下自由的小鱼对孩童时的我们更具有或力。
母亲吓唬我们,不进腊月不许跑冰,因为只有到了“三九”天,冰层才能封冻结实,但再结实也不能到坑里跑,因为坑里水深,万一掉进去就上不来了。她只允许我们到浅沟里跑,沟里的水不及大人膝盖。
等到腊月初一晚上,锅里的炒玉米噼噼啪啪炸开了花时,属于孩童的冰雪世界,才真正降临。转天,大哥手提冰镩,大声道,谁想吃鱼,跟我走!一个招呼,我和弟弟们呼啦啦跑到前面开路,扒开沟面上摇曳的芦苇,镩尖杵到冰上,一不留神,飞起的冰碴溅进眼里,瘆凉瘆凉的。
几分钟后,足球般大的冰眼打好了,大哥把捞网伸进冰窟窿,顺时针360度快速转上几圈儿,提出来倒在冰面上,几条鲜活的小鱼、小虾跃起老高。“快捡,一会儿冻死了!”大哥吩咐完,又去杵另一个冰眼。我和弟弟们伸出通红的小手,兴奋地把鱼虾拾进竹片弯口的网里。等待期间,我们小心地绕开冰眼,像风车一样滑出去。
母亲做的细密的千层底棉鞋,在冰面上走起来稳,滑起来光。二弟和三弟不时摔趴下,小弟在后边笑得肩膀颤抖。
大哥杵了十几个冰眼,捞了近两斤的鱼虾,又打了一些芦苇当烧柴。中午,母亲把芦苇塞进灶里点燃,大铁锅烧热,在锅底擦了一点点猪油,把鱼倒进锅里两面一煎,再掰一块儿母亲自己做的黄酱稀释成水,大火烧旺,黄酱水浇到鱼上,盖锅烧开。贴饽饽时,几个孩子抢着烧火,灶膛里的火苗烤热了我们冻僵的手脸和胳膊腿儿,闻着锅里溢出的鱼香味,我们心里幸福又温暖。
母亲在灶膛里又做了一汆子开水,小鱼就饽饽吃饱了,喝上一碗热水暖暖胃。那是缺衣少吃的年代,是只见白菜缺肉少油的年代,能在隆冬腊月吃上鱼虾解馋,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放飞童趣,是多么机动而难忘的事儿。
那些年的腊月,大哥带队,我们当兵,一把镩子杵遍了村子周围的浅沟浅渠,每次或多或少都有收获。小弟提着盛鱼的网,或端着盛鱼的盆儿,飞似的往家跑,两里地外就能听到我们的大呼小叫。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的小方桌前,外面再低的温度也不觉得冷,再大的风也不惧怕。把清水白菜的寒冷岁月,过得温馨蒸腾,快乐静好。但除了偶尔的鱼虾,食物的匮乏让我们依然盼望除夕那天的猪肉炖白菜……
腊月像个分水岭,一头连接贫乏,一头通向希望。一进腊月,孩子乐、大人愁。孩子们盼新年、盼新衣、盼美食,好像进了腊月,这些美好的东西离我们就不再遥远。
“好过的日子难过的年”。那些年,母亲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儿。进了腊月,年关临近,大人们开始翻箱倒柜,攒了又攒的机蛋钱花光了,卖青蒿干草的钱花光了,卖刀郎子的钱也花光了。母亲把家里盛钱的柜子翻个底儿朝上,除了鼓捣出几尺旧布片,再也拿不出一分钱。于是,母亲托人把旧布片染上颜SE,勉强给三弟和小弟每人缝了一件“新衣”,再把大哥穿小的一件旧衣改了改,给了二弟。
那年,我的“新衣”是老姨穿小了的一件紫SE嫁衣。作为家中的长子,母亲那年没给大哥做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