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台州日报
阡陌岁月
记忆里大山的年味
陈 瑶
(骨灰级宅女)
我的前半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都在那座深山里,一个远离尘嚣、温暖如梦的地方——车口溪。
以前,每年的正月初三,我都会一个人从镇上包车去车口溪的乃妈家拜年。
记得小时候,一下车,我都迫不及待地朝乃妈家狂奔,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山里妈!山里妈!我来啦!”我的高分贝和特别的称呼经常引得邻居纷纷侧目。有次,乃妈家的亲戚终于忍不住了,打趣道:“你城里人了不起啊,叫她山里妈!你怎么不叫山里囡?”
乃妈听见我的呼声,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笑意盈盈的哥哥姐姐们。乃妈一边从车上搬我带过来的一大捆米面、油、鱼等,一边又说:“你人来就好了,下次别再带东西了啊!”
姐姐牵着我的手一起进了家门。我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有人的猪肉香味。乃妈家的猪肉,可不像现在的各种人工养殖,那是地地道道的猪肉。那猪,是乃妈自己养的,只有到过年时才杀来吃。不仅猪,还有机与鸭,都是原生态美食。
乃妈一边洗手一边问我:“要喝点桂圆茶吗?”我点点头:“好!”于是,乃妈捧上几碗还冒着热气的甜甜的桂圆茶。我一边喝一边各种侃大山。大哥又去拿来一个大红SE的零食盘子,盘子里放满炒米糖、瓜子、花生、橘子等零食。哥哥姐姐们喜欢吃炒米糖,我更喜欢嗑瓜子。
中午吃饭时,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机鸭鱼肉,一应俱全。主食还有馒头、粥、米饭等。小时候的我长得极瘦,乃妈总是怜爱地看着我说:“多吃点啊,你实在太瘦了!”一边说,一边给我夹各种肉。“瑶喜欢吃猪肝的!”乃爸一边说,一边也给我夹了一块猪肝。不一会儿,我的碗里就小山堆一样高了。姐姐开始“抗议”父母的偏心,说她昨天想吃猪舌头时,乃妈不让,非要等我来时再一起吃。乃妈笑道:“瑶是宝贝囡,与你们三个当然不一样啦,比你们金贵多了!”听了这话,哥哥姐姐们直翻白眼,我笑得合不拢嘴。
午后,我经常与哥哥姐姐们去外面玩一会儿。乃妈家正对着一座石桥,桥下就是一片溪滩。我们可以在溪边扔石子,玩水,捉蝌蚪,打鞭炮。玩累了,回到家,经常会有乃妈家的亲戚来串门,比如舅舅舅妈。舅妈很喜欢小时候的我,那时我皮肤白皙,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还能歌善舞。舅妈特别喜欢听我唱歌。闲来无趣时,她总逗我:“来来来,唱首歌听听。唱完给你一个皮蛋!”童年时的我毫不怯场,开口就大声唱《梦驼铃》:“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唱完,一阵掌声。舅妈言而有信地奖给我一个皮蛋,馋得旁边的姐姐一直盯着看,求我分给她一点。最后,我总是小气地分给姐姐四分之一。
黄昏前,我还要偷偷地去乃妈家附近那个卖鞭炮的小店,再买上两盒小孩子玩的鞭炮,那种一扔就炸的。童年的我特别淘气,偶尔还恶作剧。记得有一次,晚饭前,我偷偷地把一根小鞭炮放在餐桌旁的地上。乃妈上菜时,脚果然踩到了小鞭炮,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乃妈被吓了一大跳,我却在旁边笑弯了腰(如果是自己的亲妈,我是万万不敢的)。
吃完晚饭,一家人总是围在火堆旁,一边取暖一边嗑瓜子看电视聊天。瓜子壳扔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瓜子香。等我们嗑完瓜子,乃妈才拿起扫帚来扫掉。八九点的时候,我就和姐姐一起准备睡觉了。那时,我和姐姐同睡一床被子。睡前,我总爱给姐姐讲故事。故事都是我从各种小人书上看来的,我讲得眉飞SE舞,姐姐听得津津有味。
转天下午我要回去前,乃妈总会给我崭新的压岁钱。犹记得我十岁那年,乃妈给我一张崭新的十块钱,说:“今年你十岁了,压岁钱十块,以后你几岁就给你几块!”我天真地问:“那我一百岁时,你给我一百块压岁钱吗?”乃妈哈哈大笑:“好好,等你一百岁就给你一百块!”
我本以为,来自车口溪的热闹与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工作后,我甚至还想着,等退休了就去车口溪养老。
可是,所有的梦想与期待在2018年的那个夏天戛然而止。
因为要建方溪水库,车口溪村要全部移民。尽管乃妈万分不舍这片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终究无法改变。当轰隆隆的挖掘机将熟悉的一切夷为平地,当漫天的风沙卷起又归于寂静,我才反应过来:车口溪没了,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记忆里的房子,记忆里的年味,记忆里的炊烟袅袅,记忆里的欢声笑语,从此都只能在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