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还是个学生,每个初春的清晨,总要悄悄离开学校,跑到一个早点摊前,喝一碗热热的豆浆,咬一块又酥又甜的糖饼,那一刻,青春时的多愁善感,学习中的无解难题,仿佛全部消失,只记得端起豆浆的那一刻,冻僵的身体便悄悄融化在太阳初升的春日里。
慢慢地我便和卖豆浆的老乃乃熟悉了,她在医院旁边摆早点摊,为的是卖早点给住院的病人。她不缺钱,儿女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足够为她养老送终,问她为何这样不辞辛劳早早出摊,她说,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每天清晨吃她做的早点,她怕自己不做了,大家不习惯。我那时不喜欢食堂的饭菜,这碗豆浆属于一天中我最可口的食物。老乃乃说:“你这么爱喝,我每天给你留些,你带走,中午温热还能再喝。”于是,我便可以吃到两顿豆浆,可惜那时我还不懂得感机,直到现在我已经老了,才知道老人的心态平和,凡事为人着想。
后来,我长大工作,记得也是在一个初春,因为有些受凉,身体很不舒服,中午到一家砂锅店吃砂锅,熟识了的老乃乃对我说:“我给你多放点胡椒面,再热二两酒,吃完了回去蒙上被子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那一刻我泪流满面,因为又想起了卖豆浆的老乃乃,刹那间我学会了感机。
当豆子被充分研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白中泛青光,青中带玉SE,一大锅酽酽的豆浆便齐活了。不用就小菜不用加白糖,一口豆浆喝下去,满嘴生香,余味甘甜,一碗豆浆喝下来,鼻尖冒汗通体舒畅。儿时的我,在卖豆浆的老乃乃摊上能喝上好多碗,小肚滚圆,才走开。不知道何时起,到老乃乃那里打豆浆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豆浆香味招人,许多街坊邻居拿着盆、端着锅,一边说着讨好的话,一边红着脸试探着,就上来老乃乃的身旁买。不同人价格不一样,老乃乃是个善人,关系好自然便宜点。看着有人上门要豆浆,二话不说,你一碗我一瓢地递过去,虽然钱不多,但别人会一个劲得夸奖一番。
那些年,只要一放学我就往老乃乃身边跑,夕阳追着我的脚步,我得跑得比它还快,我要在太阳落山前跑到老乃乃的豆浆旁边去,晃动我们全村人的摇篮,全村人都喜欢喝她亲自做的豆浆。豆浆又浓又稠,香得全村人的牙齿都要倒了,自从村里人都到老乃乃家买豆浆,豆浆变稀了,老乃乃往白布摇篮里加了一瓢又一瓢水,张家一瓢李家一瓢,分着分着,老乃乃就卖光了,分着分着,老乃乃也老了。
再后来,我再次回到学校,想去看一眼那位曾给自己带来无限温暖的老乃乃,虽然豆浆摊还在,卖豆浆的却是中年妇女。老乃乃已经去世了,她的女儿退休后继承了工作。我再一次品到熟悉的味道,还是那样温暖人心。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话用在豆浆上相得益彰,我从小喝惯了老乃乃的极品豆浆,再喝别的,就喝不出味来了,我无法不比较,也无法不怀念,我的豆浆,我的夕阳,我的摇篮。
或许如今的我年老SE衰,已经告别了曾经的清纯稚嫩和多愁善感,但我从不肯放弃心灵深处的这些感动。思乡,可以用来歌颂所有的平凡人。其实,故乡离我太近了,因为我明白豆浆的怀恋来自远方故乡的赐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