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的这个学期开始,与我共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母亲更多时候将和小弟在一起,当然,是在先生为她整修一新的房子里。因为母亲倘住得不够好,我必不心安,我心不安,先生也一定不安的。
孩子小、身体弱的这么些年母亲一直任劳任怨、辛辛苦苦为我们草劳,现在孩子大了,我身体好起来了,便立刻要过三口之家的日子而对母亲另行安排,母亲的心里一时半刻的应该还是有些不适应和难过吧。更多的可能还是对我的担心,我始终是她心里体弱多病,没有长大的小孩子,独自承担起这么大一个家,楼上楼下屋前屋后的打扫,饭前饭后的准备、收拾,会不会累到,会不会又病?
所有这些我都明白与理解,但我还是决定了,也喜欢过目前这样的生活,独自为爷俩儿做早饭和晚饭,独自在家洗碗、擦地、抹桌子,独自礼拜、诵经,想睡就睡一会儿,想吃就随便吃一点,不需要顾及母亲的作息,不需要听到母亲一遍遍吆喝“吃饭了”而放下正读的书或者正写的文章匆忙跑下楼去。
母亲为人极好,属于最善良、最勤劳的中国女新,而且通请达理,从不抱怨任何人任何事,但这也造成了她对孩子们,特别是两个儿子缺乏严厉管教,以至于一个一米九,一个一米八七的两个大小伙子,长到三、四十岁,还不能在这个社会上堂堂正正、独立自主地生活,相当大程度上依赖着病怏怏分文不挣的姐姐,实际上就是姐夫,而这个姐姐偏偏心新极高,属于宁可要饭,宁可饿死也不拖累别人,也不屈了膝求富贵的主。
这些年为不争气的两个弟弟内心里所承受的痛苦难以言说。大弟至今仍是我心里的结,是我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每一次打电话要钱,每一次为了老家的那点房产夫妻俩无耻地、不断地和母亲计较都会惹我万分恼火,痛骂他们之余便责怪母亲教子无方、软弱无力,为此与母亲时有争执,这成为我愿意与母亲分开生活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考虑到先生的感受。虽然这些年姑爷与丈母娘相处得很好,丈母娘对姑爷多方面的照顾和孝敬感机不尽,姑爷亦逢人就夸丈母娘的能干和明理,但对一个年近五十的大男人来说,每天回到家看到老婆在扎着围裙洗手作羹汤而不是丈母娘在厨房忙活,饭后有娇妻爱女在身边嬉笑玩乐、读书弹琴,每次出游带着老婆孩子而不是必须还加上个丈母娘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三个人的完整、三个人的亲密、三个人的快乐,很多时候会让敏感的母亲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尴尬和多余吧。
还有很多生活习惯上的各自难以更改的差异,母亲尽量随顺着我们,但这种随顺一定会让她心里紧张因而疲惫吧。
分开生活,于我们于她其实都是好的。
母亲可随时过来住两天。几天不见,不管丁丁对姥姥还是我对她都感觉格外亲些,我是女主人的身份,对母亲就不知不觉地有了更多体贴和关照的心意,一块儿住着时无所顾忌的小孩子脾气无形中收敛了。
母亲在属于她自己的居所也更自由。喜欢熬夜读书的她不需要惦记着小孙女的早餐而勉强起早;随便怎样诵经、看讲经说法的盘都不必担心那挑剔的女儿突然跑下来批评她的所学未免低级、老土。小弟弟常年漂在北京,心理状态灰暗而不稳定,如今每天从不如意的工作岗位回到家里,家里有慈祥的老母,有温暖可口的晚餐,母亲也会带着他一同听经闻法,他内心的感受又该是另一番光景吧。
先生则开始大干一场了。将厨房里每个柜子都掏空,锅碗瓢盆、杯盘碗盏通通端到外面用大盆泡了,自己蹲在那儿带上手套,拿着刷子,煞有介事,将所有器物全部清洗得干净清爽,还要分门别类,重新整理收纳。储藏室也将被他如法炮制。这是母亲和我们在一起时无法想象的事。
我和母亲都将很快适应属于我们各自的新的生活,彼此也会更相牵挂与亲爱。
今年五月的那次病危,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是我要托付给先生的,一个不消说,是女儿,另一个,就是母亲。
我说,不管姐姐和弟弟们如何,一定将我妈妈衣食无忧照顾到底。
先生说,这个是自然的,老太太跟了我这么多年,不需要你提醒。
我与母亲不能因为走上了学佛的道路就立刻清除了所有现实中的烦恼。
但是,因为学佛,我们内心里有了最踏实的依托,一切不安、困或、难过的时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
滚滚红尘,娑婆世界的种种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与生老病死之苦我与母亲都深有体会,明了此处不是留恋处,此处的生活,好一点,坏一点都没关系,只要过得下去就好。
彼处是圆满、解TUO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