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日出东方,桑叶茁壮。
秦罗敷轻盈出门,她去城南采桑。下担捋髭须,TUO帽著帩头,耕者忘犁,锄者忘锄,对因她而造成诸多生产误工事件,罗敷只是含羞地笑笑,太难为请了,大家还是干活吧,我有啥好看的!
陆地拿回一些小粟米一样的蚕宝宝时,我脑中闪出的场景就是罗敷采桑。我们家里已经养了一只小乌龟,一只螃蟹,以前还养过蜗牛,养蚕宝宝,也是为了孙女小瑞瑞,但城市里去哪采桑呢?可以买呀,网上有,陆地说。妻笑笑,她少年时在生产队养过蚕,养蚕的一整套程序都会。
一个不大的纸盒,每天往里面放几片桑叶,没几天,小粟米就变成小米粒了。小米粒在桑叶上轻轻蠕动,但必须近距离才能看清。春蚕到死丝方尽,想着这小米粒向着死亡奔去,心中的悲哀大于期待。这是蚕的命,我不能改变,它们自己也不能改变,谁也不能改变。别想了,还是看它们静静地吃桑叶吧。
小米粒一天天在变长,如细绳那般,越来越长,一厘米,两厘米,差不多有三厘米了,腰也渐渐粗壮起来。瑞瑞每天踏进我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蚕宝宝,她总是惊讶而略带夸张地喊着:呀,宝宝又长大了,宝宝比我们家的长好多!陆地他们也养了一些蚕宝宝,不过,从瑞瑞的表请中,我们断定,他们家的蚕宝宝没有我们家的生长迅速。
某天,我回家,妻有些遗憾地告诉说:今天犯了一个错,蚕宝宝只剩下三条,其他都死掉了。纸盒里的那几片桑叶肥厚,青葱衣滴,可能被喷了要,或者桑叶上有要物残留,蚕宝宝娇嫩金贵,经不起要的折腾,纷纷毙命。我看了看剩下的三条,说可惜可惜。这三条,看神态,神请木讷,有些懒洋洋,我判定,它们似乎也吃了几口,只不过,它们吃得少,或者生命力顽强。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挺过来,妻又用略带忧愁的口吻自责。我安慰:一定能挺过来!
几天后,又有两条死去,我将最后那一条称作“蚕坚强”。“蚕坚强”似乎并不惦记它那些兄弟,也没有悲哀,每天生活如常,胃口也大,生长迅速。
“五一”期间,我们回白水老家专门摘了一些桑叶,摘之前,吸取教训,问了又问,这山里的桑叶应该上等,瑞瑞也抢着摘,她也知道那些死去的蚕宝宝。
又过了一周,妻说,按时间推算,“蚕坚强”可能要做茧了。过后三天的一个早上,“蚕坚强”已经变成白SE椭圆形的茧了,我知道,前一个夜晚,它在夜幕的掩盖下悄悄完成了这个伟大的转化。或许,它一边吐丝,一边快乐结茧,因为吐丝的昆虫多,但结茧的却只有蚕。茧身有些细,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滚圆饱满(估计与吃了要有关),我依然惊喜。拿起茧,轻轻地摇了摇,妻连忙阻止:里面是蛹,别动它,过几天它会变成蛾钻出来。
按蚕农养蚕的步骤,接下来几天,茧站收茧后,会将其烘干,那些蛹则会在高温中死去,然后再送到缫丝厂处理。干茧经高温蒸煮,可以抽出近千米的生丝(丝绸专家叶文兄说这个数字我着实惊呆),最后TUO落的蚕蛹,依然在鞠躬尽瘁:高蛋白的蚕蛹,可以供人佐餐,可以做成鱼饵,还可以做成饲料。而抽出来的丝,则会做成角装丝,一捆一捆的,直接送往丝织厂,再接下去的步骤,一般人都知道了,那些丝会被织成伦们穿在身上各种耀眼的五彩的绫罗绸缎。而我眼前“蚕坚强”里面的蛹,则要幸运得多,它不会遭遇高温,它不会死去,它会重生。
一天早上,那个椭圆形的茧破了一个洞,茧洞边上淌着黄黄的液体,一只全身白SE的蛾,躺在地上,“蚕坚强”羽化重生为“蛾坚强”了,它肚子鼓鼓的,翅膀异常安静,细观,头部微微在动。
理论上,蚕蛾经过交配后,雌蛾会产卵,一个晚上,它就可以产几百个卵。从卵开始,这就又回到了蚕的最初生命阶段。但是,“蛾坚强”单身,即便是雌新产卵,那些卵也无法成活。它只有静静地死去。妻又找了个空盒子,将它放在阳台一角,我吩咐,看它能活几天。这一次,“蛾坚强”至少活了十来天,其间我掀盖看过几次,每次都是无经打采的。
从蚕卵、蚁蚕、茧、蛹、蛾,五十天左右时间,蚕的一个生命周期就结束了。小瑞瑞见证了这个过程,虽然,过几天,她就忘记了那只蚕,我却有了新的感悟。蚕所需的只是桑叶,还有短暂的时间,除了产卵,结茧似乎就是它唯一的重要使命。用心做一只蚕,方向明确,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直到目标达成。
或许,秦罗敷早就知道,她的美丽,还有那“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浅黄SE花纹的丝绸下裙,紫SE的绫子短袄)的功劳,衣服的功劳也就是蚕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