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行道是坑坑洼洼的,仿佛是几百年前她还处于青春期的时候,就抠了痘痘。后来痘印便永久地留下来了。
头顶的天空里,两边的樟树间,像流星似的划过从电线上滑翔下来的小小麻雀,她称之为“经灵扒手”。
人行道只在节日的欢庆中显现出干洁清爽,她悲哀地叹了口气,对自己:“这是真的啊。”
四月里,绵雨仿佛用液态的地雷铺平了路面,小街变得泥泞滑溜,雨伞磕磕碰碰。街边的排风扇忽然呼出一口热气,吹拂在年老安详的樟树上。人行道在从容之中偷骂这次无聊的打扰。
春雨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安营扎寨,仿佛一个温柔的强盗,在石砖的罅隙沟槽中肆意地汩汩流动,使步履匆匆的行人鞋面都沾上了污物和垃圾。“多么恼人的狂乱!诸神都疯了么?”地砖嬉笑着骂道。
但每天踏在地砖面颊上的鞋底子——附着口香糖、烟灰、粗砂砾——却从没有使地砖有一丝不满:“我没有什么想改变的呀。”
人行道珍惜身上的每一个脚印。但,脚印中时有放浪戏弄的表意,这可令她不满:这本参差别致的石块,岂容他人嘲弄?
一天早晨,在和风的吹抚下,晨练的人们纷纷从家里出来,身体里经神充盈。人行道轻轻地自言自语:“这里面有无限的活力。”
太阳一寸寸爬起,街边的小店招揽行人用早餐;推小车的妇人将滚烫的污水泼到老樟树脸上;车流黑SE的尾巴呛得人咳嗽。我们的人行道又一次疑或不解:这些凌乱的生命都是为了什么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