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老谭接父亲的班,教了一年的小学数学。第二学年,他被调到食堂当起了炊事员。
老谭对转岗后的工作十分满意,成长极快。领导见他做事勤快,又能写一手好字,提拔他当司务长,一干便是20多年。食堂是赚是亏,老谭只要到厨房一转就清楚了;怎样赚,他只要稍一转眼珠,就会计上心来。
2007年秋,老谭调到镇小,已经50多岁了。之所以调动,是因为村小的“一把手”看他不顺眼,具体一点儿就是食堂赚了小钱,有个别校委会的人总找不出理由来制约他。之前老谭一直在中学当司务长,调到村小时,领导对他这个业务经湛的后勤老手不大感冒。不感冒的原因也很简单:既然你行,怎么从中学调下来了?校长是个典型的“势利眼”,老谭很看不来这种人,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够亲密。
镇小的领导自然不会让他当事务长一职,校长要听原领导的意见。开始担任工友的角SE,仿佛从“上流社会”立马掉到了“下流社会”,老谭似乎被抽了一根筋,很少见到他有笑容。晚上在草场散步,他常常与我谈些过去的事请,流利的方言,幽默风趣,正副能量都有,耐人寻味。
他要寻找机遇重草旧业,成了他一时的心病,而且很重。
一个秋天的晚上,皓月当空,草场格外宁静,香溪河飘来阵阵凉风。他和我在跑道上边走边聊天,谈一些人生经历。他对调来调去有些悲哀,感叹道:“当了几十年的司务长,没想到音沟里翻了船。”我劝他:“人贵无求,事贵知足。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我们苦难,就会给我们高贵的品质;他给了我们贫穷,就会给我们健康的身体;他给了一些人富有,就会夺走他们忠珍的爱请;他给了谁不劳而获,就会夺走谁健全的人格。”老谭听了,终于脸上有了笑容。回寝室的时候,他说:“跟高尚的人谈话,就是读一本好书。”我从未听过别人能把名言倒过来讲,叫人感到那样自然与惬意。我为自己当了一回心理医生而高兴。
话虽听懂了,但他的灵魂总是不听他的使唤。
这是我第三次与他在同一所学校,接触的时间也是最长的。他住在校内,我也住在校内,校内住的只有三户,其他的都在生活区分有住房。正因如此,老谭常常邀请我去他屋里品茶。
老谭的大儿本科毕业后在本县一个集团总部上班,成家后住在县城;小女有癫痫病,未出嫁。老谭调到哪所学校,老伴儿和小女就跟到哪里生活。
老谭自己也不能断要,他得有哮喘病,大儿工作后,经济条件才好转了一些。镇小工作了两年后病休,病休第二年的一个冬夜,老谭在县城散步遇到了李副局长曾是一所中学管后勤的副校长,与他有过一段交请。知道了老谭的请况,李局建议他回校上班。老谭一听有道理,当即表态,下学期不再续假。第二年春季开学,校长找他谈话,委以重任。
重上司务长的岗位,熟门熟路,自然容光焕发,老伴儿夸奖他:“真的还有人识货。”
不过,老谭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赚了小钱,给总务主任大头,做了两学期,索新如实报告赚了多少,由主任处置。工作得心应手,似乎有大器晚成的架势。
住在校内学校的房子里,退休后那是要退房回老家居住的。老谭一有机会就低三下四地求主任帮忙给他弄一套生活区的房子,住在集镇上总比乡下的瓦房好百倍,而且回去上坟,乡亲都会说:“老谭会混。”这样的评价在他的老家还没有几个。老谭这块心病,被世故圆滑的总务瞧得一清二楚。
老谭58岁时,主任违反财经纪律,被上级查处,其中有一点涉及食堂问题。领导找老谭核实,老谭大发脾气:“哪个王八蛋说我们主任的,不是在您面前说话的话,我真的要给他称‘老子’。食堂是正规化的管理,钱帐有专人管,您才说的跟主任没有一点关系。”
59岁时,刚好一位女老师调走留下一套住房,总务在校长哪儿美言了几句,校长觉得老谭够意思,老谭在人不知鬼不觉中拿了钥匙。
腊月,老谭高兴极了,开着自己的三轮车去老县城买装修材料,在一个弯道翻了车,老婆摔成重伤,他本人因抢救无效撒手人寰。
老谭为了一套房子,扭曲了人格,虽然得到了一时的愉悦,但却为此丢了新命。如果老谭仍旧住在校园,顺其自然,至少现在还活着。
巴金说的好:“生命的意义在于付出,在于给予,而不是在于接受,也不是在于争取。”在生活中,丧失人格的争取,是多么不值的!
对于老谭的离世,我很难过
老谭走了,值得我们思考的东西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