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心里藏着镜子的人呢?谁肯赤着脚踏过他的一生呢?所有的眼都被眼蒙住了。
谁能于雪中取火,且铸火为雪?在菩提树下。一个只有半个面孔的人,抬眼向天,以叹息回答,那衣自高处沉沉俯向他的蔚蓝。
在什么都瘦了的五月,收割后的田野,落日之外,一口木钟,锵然孤鸣,惊起一群寂寥、白羽白爪,绕尖塔而飞:一番礼赞,一番酬答。
老年的周梦蝶,日日守着台北武昌街的旧书摊,摆一天摊,赚一点钱,过一日生活,那是他的选择,那是他的生活。
时光老了,但总有阳光偷进来,他在自己的孤独国里,慢慢地走路去买报纸,慢慢地在宣纸上写字,慢慢地过柔软的光音。因为他懂得,有一种姿态,叫疏冷。
砚破常无墨,笔冷对晴窗。
生命往往需要一种桀骜,一种倔强,一种深心独往的深请,一种沉着冷静的挺拔,一种落魄却坦荡的姿态,一种繁华却清寂的请怀。
活到疏冷,破砚拥有柔弱的墨,也拥有倔傲的笔。一方破砚,半扇晴窗,无喜不忧,无欢不惧,无墨不愁,无爱不苦,无乐不悲,无幸不怨。
守一方破砚,安一方晴窗,春风过耳,秋水拂尘,不惊扰世界,亦不让世界惊扰自己。
以莲的姿态恬淡,孤清但不M失,疏远而不萎靡,自有风骨,自新自在。
史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