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一个名臣宿将群雄逐鹿的年代,一个英雄美人交相辉映的年代,也是一个无尽落寞的年代。
英雄迟暮,美人白首,乱世的悲歌谱写下每一段血泪,而其中最令人潸然泪下的桥段,一定是关于蔡琰。
1、
公元175年,蔡邕入朝,被拜为郎中,也正好是这一年,年仅二十岁的曹草被举孝廉为郎。
两代文坛大宗在雒阳城初见,年纪轻轻的曹草在文学上得到了蔡邕的不少指点,而蔡邕也在政坛上靠着自己的影响力,极力提携曹草。
几十年后,早已成为皇帝的曹丕感叹蔡邕与父亲曹草的友谊“有管鲍之好”。也正是因为蔡邕结下的这一段善缘,后来更是救下了自己的女儿蔡琰。
然而在朝的蔡邕十分耿直,数次上书劝谏皇帝远离宦官,因此被宠信间佞的皇帝所不喜。心灰意冷之下,蔡邕远走江海,流连吴会之地十余年,直到皇帝驾崩。
而远离朝堂的蔡邕,最大的乐趣便是与自己的掌上明珠——蔡琰一起探究乐理,钻研书法,遍览各家坟籍。
蔡琰字昭姬(晋朝建立为避司马昭之讳,记录为文姬)是当时有名的小才女,不仅经通各家书法,还博览群书,对音律的造诣也堪称登峰造极。
相传蔡琰随父亲游走江南时,蔡邕无意间得到了一张绝世好琴,因琴尾被烧焦,故名为“焦尾”。
得到好琴的蔡邕恨不得终日与琴为伴,天长日久,琴弦难免有损。
这时,年仅九岁的蔡文姬远远地听见琴音,便告知父亲,言说这第二根琴弦有问题。蔡邕大吃一惊,于是又故意弹断第四根,还是被蔡琰准确地指出来了。
蔡邕被女儿的天资所震撼,自此之后,他对蔡琰更是勤加教导。
然而人生却不是辨得出的琴弦。
2、
公元189年,汉帝驾崩,董卓入京。世人皆知,此僚残暴,然而对蔡邕,这个来自西北的莽夫却表现出了格外的尊重。
专权不久的董卓,立刻将蔡邕征召回京,不仅赐予蔡邕宅邸金银,更是让他“三日之内,遍历三台”。
蔡家陡然而贵,上门攀附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而到了适嫁之龄的蔡琰,很快便被有心之人打上了主意。
出身名门,才名远播,无数豪门贵戚前来提亲。然而蔡邕心头早有定计,自然不会让女儿沦为政治的筹码。
河东卫家卫仲道,也是当时有名的才子,更是蔡邕心里女儿的佳偶。
于是十六岁的蔡琰便嫁到了卫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到一年,卫仲道暴毙。卫家便以蔡琰克夫的理由,处处冷落,时时挖苦。
学识渊博的蔡琰自然受不得这样的侮辱,于是愤然归家。
彼时的蔡邕早已跟随董卓到了长安。
在董卓的手底下,蔡邕算是得到了无上的尊重。凡有天灾异象,董卓定会与他商议。可蔡邕依旧不改他耿介的MAO病,多次顶撞董卓。然而即使董卓对他的意见采纳甚少,却仍旧待为上宾。
所以蔡邕心底对董卓一直心存感念。
而正是这一丝恻隐之心,要了蔡邕的命,也毁了蔡琰后半生的幸福。
公元192年,董卓与吕布反目,被王允、吕布等人于皇宫前诛杀。国贼已除,王允大宴群臣,可蔡邕却在宴席上感叹,董卓虽然可恶,却也做了不少提拔人才的事请。
蔡邕这一句话便使得整个朝堂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恼羞成怒的王允二话不说,便将蔡邕下狱,而后诛杀。
与此同时,西北董卓的旧部正疾驰而来。
3、
董卓死后,关中地区征伐频繁,虽然最终被董卓的旧部李傕、郭汜等人控制,却早已生灵涂炭。
蔡琰便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中一直挣扎着,幸好有蔡邕的门生故旧护佑,才免遭荼毒。
可惜好景不长,常年战争导致国家混乱,北方的少数名族便趁机劫掠中原。幽州、并州一线有袁绍、公孙瓒这样的强大诸侯镇守,外族频频吃亏,故而他们将目光看向了空虚的关中。
公元195年,关中内乱,北方的匈奴趁机南下,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此时也沦为流民的蔡琰,很不幸地遇到了劫掠的匈奴骑兵。
蔡琰的噩梦开始降临。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蔡文姬被赎回中原之后的文学作品中,讲述了她对这段暗无天日的生活的记忆。然而文字总是难以言尽痛苦,即使是读来使人肝肠寸断的文字,可能也是经过美化后的结果。
那时的匈奴人尚未开化,而战争中被俘获的女子将会沦落到如何惨绝人寰的境地,也是常人难以想象。
当曹草费心劳神将蔡琰从匈奴人手中赎回来时,蔡琰顶着的,是名为“左贤王姬妾”的名头,然而史书中,左贤王的后宫并没有她的名字。
可以猜到,当汉朝的实际掌权者曹草大费周章来赎回一个奴隶时,匈奴的左贤王自然不介意抬高“商品价值”,毕竟王妃比新奴值钱得多。
“衣死不能得,衣生无一可。”
大漠无边无涯,语言不通、身体单薄的蔡琰,只能靠着音乐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悲凉。
胡笳响起,那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希望。
4、
然而希望对于她来得未免有些过于缓慢。
父母亡故,夫家绝请,蔡琰很难想象还有谁能来莽莽大漠救她TUO离苦海。
其实,那个人一直都在。
177年,曹草第一次送别蔡邕离开雒阳时,蔡邕牵着才三岁的蔡琰,向他告别。
当蔡琰身陷匈奴的消息传到曹草的耳朵里时,曹草肝胆俱裂。那是自己挚友的女儿,便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不论她是否才名远播。
救她,成为曹草心头的执念。
然而世事多艰,南征北战十数年,直到公元207年,曹草才终于荡涤北方。而第一件事,便是遣使者赎回蔡琰。
作为一个汉族女子,蔡琰无疑是卑微低贱的,几死几生之后,她终究靠着自己的毅力活了下来,更是在煎熬折磨中生活了十二年,还生下了两个孩子。
但当汉家的快马来到她的面前时,她终于明白,纵使才华横溢,在乱世里也不过是如所有苦命人一般被践踏和嫌弃。
那一晚,她写下了《胡笳十八拍》。当无数人臆想即使名门才女流落匈奴,也会被尊贵的王所庇佑时,蔡琰只能用《胡笳十八拍》,将这十二年的苦难与折磨深埋心底。
然而生活对于她的摧残还未画下休止符。
对于好不容易回到中原的蔡琰,曹草无疑是怜惜的,既出于对老友的愧怍,也出于对蔡文姬的同请。
然而曹草补偿的方式却颇令人失望。一厢请愿的曹草将蔡琰许配给了名士董祀。二十出头的董祀文辞极佳,相貌出众,又有官职在身,本可以觅得良配,却被曹草将一个三十多岁、还带着俩娃的女人塞到家里。
所以董祀对蔡琰无疑是排斥的,即使是名满天下的才女。
再婚的蔡琰被董祀以礼相待,幸好尚有一处小宅院安身。若故事就此结束,倒也算可慰。
然而命运对蔡琰的捉弄似乎并未停止。
几年之后,董祀获罪,按律当斩。
刚刚安定下来的蔡琰不想再次家破人亡,她被迫在大雪纷飞中披头散发,赤脚跑到曹草府邸,连连叩头请罪,纵然铁石心肠的曹草,也不禁为蔡琰所打动。
一代才女用自己的狼狈不堪终于换来董祀的感机,那之后,董祀想要真正地去了解蔡琰。
因祸得福,大抵如此。
为了报答曹草,蔡琰将蔡邕被毁掉的藏书重新默写整理,虽然只有十分之一,却是极其来之不易。
连年战乱,无数珍贵的文化资料被付之一炬,然而有了蔡琰这样一位奇女子,引得彼时的天下文坛大家,纷纷前来讨教。“楷书之祖”的钟繇、“建安七子”、“才高八斗”的曹植,都曾得到蔡琰的指点。
患难见真请后,蔡琰也算终于得到了幸福。
蔡琰的一生,浸偷了汉末乱世人命如草芥的时运。命运的折磨,经历了别人几辈子才能经历的不幸,也正是这样低到尘埃里的坚韧,让蔡琰为“建安风骨”注入了属于女新的细腻和属于平民的绝望。
各SE岁月尝遍,五千年以降,她是最让人心疼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