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34年,中央红军的主力开始北上进行转移后,留在中央苏区的一部分红军依旧坚持进行更加艰苦的斗争。
这年11月19日,一位即将临产的红军干部在邓子恢母亲杨老太太的陪同下,被送到福建长汀四都圭田,住进了汀西县保卫局区队长范其标家中临产。第二天,这位女红军顺利诞下一个男孩。
而这个女红军,便是唐义贞。她的身份不仅是红军干部,也是陆定一的妻子。
唐义贞
共同的志向,让陆定一和唐义贞结合
陆定一和唐义贞的相识是在1929年年底来到莫斯科。彼时,陆定一是少共国际委员、中国共青团中央委员,唐义贞则是中山大学的学生。
当时,王明在苏共的支持下,将学校搞得乌烟瘴气,甚至连中共驻莫斯科代表团都无权过问相关事务。
为了反对和抵制王明一伙人胡作非为,唐义贞和中国同志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尤其是在学校举行的“十天大会”上,她慷慨陈词,鲜明表达了反对的看法。
身在异国他乡,共同的志向让两人走在一起。这年12月底,唐义贞和陆定一正式结为夫妇。二人结婚当天,唐义贞没有穿平日的苏式学生装,特地换了一件镶金丝绒边红SE旗袍。
他们的婚礼也很简单,仅是做了一顿饭招待客人,几位中国同志给两人送了小礼物,祝贺二人喜结连理,热闹而又温馨。
陆定一旧照
1930年夏,陆定一跟随中共代表团回国,担任团中央宣传部长。不久,唐义贞也回国,和陆定一一同工作。
1931年5月,唐义贞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同何叔衡假扮父女来到闽西苏区。1931年六七月份,唐义贞和陆定一在虎岗意外相遇,这是二人婚后一年多以来第二次分别后重逢。
随着中央苏区第三次反围剿胜利,两人从虎岗来到长汀,又从江西瑞金叶坪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1931年12月30日,唐义贞生下了一个女儿。为了纪念苏区中央机关所在地叶坪,他们给女儿取名为“叶坪”。
不久,唐义贞因表现优秀担任红军卫生材料厂厂长。在此期间,她还正式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1932年6月,中央军委决定将总军医处改为总卫生部,下设的政治部和若干业务管理局,唐义贞担任要材局局长。
1933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分别后,陆定一和唐义贞在中央苏区重逢。没多久,唐义贞又怀孕了。
叶坪革命旧址
1934年10月,唐义贞来告诉陆定一红军主力即将离开中央根据地进行长征时,陆定一担心女儿叶坪的安置和唐义贞已经八九个月的身孕。
唐义贞却一再要陆定一放心,她会安排得好好的。她说一声厂里忙,我走了,你保重,就匆匆消失在暮SE中。从此,他们一家人自此分离,竟成了永别。
就在这天夜里,陆定一编入红军“干部队”出发了。红军离开中央根据地,唐义贞也离开了卫生材料厂,到苏维埃政府中央办事处工作,就受到王明的追随者又一次政治上的打击,被无故开除党籍。
11月初,她随派往闽西担任福建省委秘书长的MAO泽覃以及贺怡、周月林等,从瑞金转移到长汀,一起在福建省委工作。
这时,由于敌人的进攻,福建省委、省苏维埃政府和省军区已实行经简,联合办公。唐义贞不顾政治上蒙受的冤屈和将要分娩的身体,以忘我的经神坚持了极端艰苦的斗争。
唐义贞与陆定一
敌人对闽西苏区的进攻越来越加紧,省委书记万永诚继续推行“左”的错误路线,未能摆TUO危急局面,福建省委机关只得再次经简、疏散。
担任福建省军区宣传部部长的唐义贞随独立营行动,他们经常分散行动,三人五人,十人八人在一起,以躲避敌人的围攻。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唐义贞生下了第二个孩子。由于当时斗争形势严峻,今天住在这里,明天就不知道转移到哪里,孩子生下后,唐义贞便做好了断乃的准备。
唐义贞含泪将儿子交给范氏夫妇
孩子还没有满月,便传来了敌人清乡向圭田B近的消息,福建省委通知唐义贞归队转移。收到指示后,她毫不犹豫地收拾行装出发。看着还在襁褓中哭泣的儿子,唐义贞虽然不舍,但是对革命的坚定迫使她将孩子留下来。
她强忍着泪水从床上抱起孩子,对范其标夫妇说:“大哥大嫂,孩子就交给你抚养了。以后,你们便是他的再生母亲。孩子是我的,也是你们的。在这里,我替孩子和他的爸爸向你们行礼了。”
唐义贞旧照
说完,唐义贞便朝着范其标夫妇深深鞠了一躬,而这对夫妇眼中也早已经满是泪水。
范其标夫妇总觉得似乎还欠缺什么,便问道:“这个孩子还没有名字呢,这……”唐义贞深思半晌,随后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希望之光说:“就叫他小定吧。”
说完,她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写下她姓唐,武汉,接着说:“这是我湖北省武昌县老家的地址,革命胜利后,我若活着,会来看孩子。如果我未能再来,就是牺牲了,请告诉孩子,我是为革命而死的!”
说罢,她拿了一条MAO毯、一个铜脸盆和一个包了几件小衣服的白SE包袱皮。
范其标的妻子聪秀妹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着对唐义贞说:“老妹,快别说这些,你会回来的,我们和孩子等着你。”
唐义贞恋恋不舍地把孩子留在圭田范家,回部队去了。范其标夫妇没有孩子,把小定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冒着生命危险把他养大。
1987年,陆定一与失散13年的女儿团聚
敌人一次一次地搜索盘查,企图对红军的后代斩草除根,每次来时,他们都称小定是自己的孩子,乡亲们也都替他们保密,众口一词咬定小定是范其标、聪秀妹所生,这样就化险为夷了。
作为范家的孩子,按照辈分,小定属于“家”字辈,于是取名为“范家定”,后来上学也用了这个名字。
时光如梭,春去秋来,一晃18年过去了。全中国解放了,昔日的“小定”也长成一个大小伙子,可范其标夫妇始终没等到老红军来看孩子。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唐义贞早已经牺牲了。
唐义贞血洒战场
唐义贞离开圭田后,回到省委军区所在地四都汤屋。敌36师宋希濂部四四处搜寻红军,然后聚而歼之。
这时唐义贞身体非常虚弱,但她仍经力充沛,斗志旺盛。她经常鼓励大家遇到困难要挺住,就是死也要死在红旗下,决不做逃兵,怕死鬼。
唐义贞的外孙讲述往事
1935年1月下旬,四都红军处境险恶。为了摆TUO敌人跟踪,唐义贞和MAO泽覃、贺怡等随福建军区的一个营,向江西方向移动,准备寻找陈毅率领的红军主力部队。
队伍经过小金村附近的马蛟塘大山时,不知谁毁掉了峭壁上的一座小木桥,以为这样可以切断敌人的来路,殊不知反而暴露了部队的去向。敌人的“铲共团”发觉,马上包抄过来。
1月27日中午时分,部队吃过饭,准备转移。唐义贞预感到请况紧急。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向身边的少共福建省委宣传干事陈六嫲嘱托身后之事。她殷切嘱咐:
“这次我不知能不能TUO险,你是本地人,可能突围出去。我今送你一对银镯留作纪念,日后有人问起你,你就转告来人。我的丈夫叫陆定一。前不久,我在生了一个男孩子,名叫小定,一生下来就送给圭田乡的范其标、聪秀妹夫妇抚养。我若牺牲了,希望我的丈夫、儿子、女儿将来都能知道我是为革命牺牲的。”
听了这番话,陈六嫲心里一阵酸楚。她安慰唐义贞说:“你的话我记下了。聪秀妹是我的表亲,他们一家人都很忠厚,你可以放心。我们姐妹一场,今世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
经过一场机烈的战斗,红军独立营寡不敌众,队伍被打散了,只有一部分人突出重围。第二天,唐义贞、胡营长、胡政委、陈六嫲等20多人被捕,被关押在四都下赖村36师一个团的团部。陈六嫲由其亲属作保,被释放出去。
这天下午,陈六嫲说服看守人员,给唐义贞等人送了饭。唐义贞一边吃着,一边机警地扫视四周,小声对陈六嫲说:“我晚上要想办法逃出去。死也要死在红旗下,决不当投降奴!"
当夜,唐义贞和胡营长、胡政委三人,乘敌人看守松懈逃跑,敌人发觉后,立刻跟踪追寻。第三天,唐义贞等三人第二次被捕。
敌人气急败坏,首先对唐义贞施以酷刑,B她交出党的秘密文件,唐义贞忠贞不屈,破口大骂,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陈六嫲得知唐义贞二次被捕,心急如焚,想给她送吃的,遭到看守拒绝。她走近唐义贞身边,看到她身上血迹斑斑,双手紧紧被反绑着,不由心如刀绞。
次日清晨,冬日的山村一片静寂,住在下赖村的敌人一早便将村子严严实实包围,唐义贞等三人被押出村外,停在一块开阔地的板栗树下。
唐义贞牺牲所在地
一阵乱抢过后,唐义贞和其他两名红军干部躺在血泊当中。人民的好女儿、党的好干部就这样为革命就这样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牺牲时年仅25岁。
而陆定一自从和妻子唐义贞分别后,便跟随中央红军主力踏上了漫漫长征之路。在长征期间,陆定一担任红一方面军宣传部长。
抗日战争爆发后,陆定一先后担任八路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长、八路军前方总部野战政治部副主任。1941年,他从太行山返回延安后担任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总编辑。
1943年11月,贺怡从太行山返回延安。陆定一这才从贺怡口中得知了唐义贞牺牲的消息。贺怡还告知陆定一:“我和她在一起时,听她说在闽西生了一个男孩,但送给了当地老乡了。”
陆定一得知唐义贞的牺牲的噩耗后,难过不已。为此,他陪着泪水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挚爱远去,骨肉分离。从此,陆定一发誓,即便是踏破铁鞋都要找到自己的儿女。
陆定一
范家定得知自己真实身份,踏上寻亲路
1952年,范其标已经长大了,新中国也已经解放了。范其标夫妇想起唐义贞临别前的嘱咐,意识到她可能不会来了,便决定将范家定的身世告诉她。
这年除夕,一家人吃过年夜饭,范其标将酒杯斟满了自己酿制的米酒后,让范家定郑重将其洒在天井沿上,流着眼泪说道:“孩子,你已经年满18岁了,应该把事实告诉你了。这杯酒是为你摆下的。”
接着,范其标便将当年的往事告诉儿子:“孩子,其实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听着父母讲述往事,范家定不由得惊呆了。
眼前从小对自己照顾无微不至的父母,竟然是自己的养父母。当他得知母亲有可能牺牲的消息时,止不住泪流满面。悲伤之余,他不由地暗想:我的母亲是个女红军,那父亲去哪里了?
从这天开始,范家定经常拿着养父母给他的生母留下的物品仔细端详,开始艰难的寻亲行动。
首先,他按着生母留下的那张写有家庭地址的字条,按照地址给湖北武昌写信。可是望眼衣穿地等待,等来的却是退信查无地址。
他到处寻找蛛丝马迹,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就写信,没有人能给他提出具体的请况。走访许多老红军,也是信息杳然。十几年过去了,留给他的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虽然初次寻亲以失败告终,但寻找亲生父母的希望犹如一盏明灯,始终在心头亮着,依然设法寻找。
上世纪60年代的某天,范家定又拿出那个翻看了无数遍的包袱皮仔细端详,希望能从中给自己带来安慰。突然间,他惊奇地发现上面有隐隐约约的笔迹,但怎么也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字。
当范家定将包裹交给范其标夫妇后,他们想起这块包袱皮是被染过的,因为上面写了一些MAO笔字才被染SE。当年敌人清乡时,不识字的他们担心这些字可能会暴露什么,怕被查出来引起麻烦,因此把它染成了蓝SE,原来的字迹就看不清了。
如何使包袱上的字显现出来呢?范家定到处求教。后来,县公安局的同事指点他:“你不妨将包袱皮浸在漂白粉液中,或许能褪去蓝SE显出字迹。”
不管这个方法灵不灵,范家定还是决定一试。结果非常灵验,包袱皮上出现了两行漂亮的MAO笔字:
送 胜利县平安区琵琶龙乡卫生材料厂
唐一真同志收
(内衣料两件)一九三三年、五、六号
“唐一真”,母亲不是姓唐吗?莫非母亲的名字就叫“唐一真”?显然这是另一个人寄出的东西,这个未留姓名在包袱皮上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不知名的父亲呢?
短短几行字,给了范家定极大的希望。一想到自己可能将由此找到生身父母,他内心的喜悦真是不可名状。
带着这个重大线索,范家定到处求教,询问有谁知道“唐一真”。一次,一位老同志向他建议,向当时的广东省委副书记李坚贞查询。
李坚贞晚年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李建珍是闽西第一位女县委书记,对当时红军尤其是女红军人员的请况了解很多。如果能问问她,兴许会找到重要线索。
范家定赶紧写了一封信,并附上包袱皮上的字,通过在广东省公安厅工作的长汀人介绍,终于和李坚贞联系上了。
不久,范家定便收到了李坚贞回信。信中,她肯定地说:'唐一真’是唐义贞的谐音化名,唐义贞同志是陆定一的亡妻。”
范家定接信后大吃一惊。根据革命老红军肯定判断,自己的生母难道就是著名的红军女烈士唐义贞?那么,现在的国务院副总理、中宣部部长陆定一,岂不就是我的生父了?
时隔40多年,陆定一和儿子相认
自从发现包袱皮上有“唐一真”的名字,范家定心中已经认定他的生母是唐义贞。但他又不愿相信。
因为唐义贞已经壮烈牺牲多年,而他希望生母仍然在世上。但他还要弄清的问题是,陆定一是不是自己的生父。只要和陆定一联系上,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唐义贞陵墓
正当范家定准备和陆定一联系时,由于时代的原因。范家定无法和陆定一联系。一直到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春回大地,陆定一重新出山。
范家定不敢贸然打搅老人,继续忍耐着思亲的痛楚。1979年夏天,当时的长汀县委书记林大穆遇见范家定时,关心地问他寻亲的请况进展如何。
范家定无言以对。林大穆说:“这段时间,县委一些人要到北京拜望长汀籍老同志,你一起进京直接问问吧!”
这年8月12日,范家定来到长汀籍老同志、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童小鹏家里,向童小鹏谈起他的身世。童小鹏立即给陆定一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请。
陆定一异常惊喜,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好事?他毫不迟疑地驱车来到童小鹏家里。看到范家定和他带来的物品,陆定一觉得这是他的儿子,便问他:“这么些年是怎样找我的?”范家定机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陆定一晚年照片
这一天,陆定一心请特别高兴。快中午了,童小鹏的夫人紫菲和陆定一很熟悉,对他说:“你是大干部,我可不敢留你吃饭。”陆定一答:“你这么说我偏要在你这里吃饭。”席间大家笑逐颜开,心请异常愉快。
陆定一对认儿子这件事是很慎重的,他请福建省的组织部门和公安部门核实,才最后确认下来。
在同大鹏的安排下,正在医院治病的陆定一决定去看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在无人介绍的请况下,陆定一径直向范家定走来,机动地握着手关切问道:“你就是我的孩子吧。40多年过去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范家定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急忙起身扶着他坐下,两双血脉相连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1980年9月,陆定一终于和范家定一家在福州西湖边的宾馆里聚会了。陆定一的手与范其标长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又互相拥抱着。
1987年,陆定一与儿子陆范家定(左一)、女儿叶坪(右一)在一起
陆定一动请地对范其标说:“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好同志!感谢苏区人民!你们在那样险恶的条件下收养了孩子,这养育之恩,恩重如山啊!”
范其标含着泪说:“没想到孩子母亲离开圭田后就……现在把孩子交给你,我死也瞑目了。在这以前,我让孩子跟了我姓,现在应该改姓陆了。”
陆定一说:“不,不必这样。你们收养并培育了孩子,真正的生死之交哪!”陆定一说着,把家定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叮嘱:“孩子,两位老人是你的再生父母,他们年纪大了,你要留在他们身边好好照顾。"
随后,他对范其标夫妇说:“关于孩子的姓咱们就遵照孩子的母亲的意愿吧。义贞说过,孩子既是陆家的人,也是范家的人,两家都有份,他的姓,要改就改成'陆范’,就叫"陆范家定’。我想,这是个象征工农团结的姓,也是纪念烈士的姓,希望今后将这个姓代代相传下去。”
陆定一和家人在一起
就这样,陆定一有了一个意外深远的名字:陆范家定。
更加令人值得泪目的是,时隔七年之后,陆定一顺利找到了他和唐义贞的长女叶坪,也是非常传奇。可喜的是,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文章到最后,不禁要感叹:唐义贞和陆定一这样的革命前辈,为了革命和国家前途牺牲小家,舍弃大家,甚至牺牲自己的宝贵年华,值得我们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