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大战的风云,首先涌起在徐东运河一线。
1948年11月8日,华野追击令一下,数个纵队如疾风暴雨,横扫陇海路两侧国民党军阵地。黄百韬兵团虽早于粟裕一天行动,但5个军的沉重包袱耽搁了他的时间。
黄百韬打算西撤徐州,必须先渡过运河。徐州“剿总”原答应派工兵在运河上另架浮桥,可直到黄百韬西撤,连一个兵的影子也没看见。
5个军连同家眷和逃难的人群同过一座铁桥,要过到猴年马月?偏偏华野行动神速,更使黄百韬和他手下的5个军长慌了神。
关键时刻,各将领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首先找黄百韬的,是他的广东老乡、新任63军军长陈章中将,他也是华野大军在淮海战役中所斩的第一位国民党将领。
陈章是一个月前因原军长林湛因病调离才升任军长的。升官原应大喜,可陈章却喜不起来。
两天前,总统府战地视察官李以助向这位老乡道贺时,陈章却出语惊人:“何喜之有?我只是在做林湛的替死鬼。这次见面,恐怕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陈章为何士气消沉?63军原来好端端地在南京、芜湖一带驻防,却突然被调到华东前线,自然心有怨气。联想到自己所部是原来余汉谋的广东系,更怀疑老蒋是有意把63军往解放军抢口上送。
偏偏危急时刻林湛称病请调,弄得陈章心里更觉得空落落的。他打定主意,不管仗怎么打,他只要保全63军就行了。
黄百韬下令西撤,陈章就已经看出西过运河之险。
黄百韬为取悦老蒋,常常把广东籍部队往险境上送,名为避嫌。眼下5个军过一座桥,如果让黄司令排,63军不殿后也得担任掩护,不如乘机另辟他途。树大招风,跟着大兵团走,远不如自己单溜。只要能过了河,就别管什么其他的了,只要能溜回徐州就安全了。
陈章打定主意后找到黄百韬,声称5个军同走一桥过于拥挤,自请63军另走一路,由窑湾渡河。
黄百韬也在为渡河发愁,陈章要另开一条路自然是好事,并可以用63军掩护兵团的右侧背,当即一口答应,但反复强调63军要负责兵团右翼安全。
陈章急着TUO身,答应了黄百韬的要求。
领命归营,陈章一面派出搜索队,一面命令全军准备南下窑湾。
由新安镇南下,一路上畅通无阻,但因负载过重行进甚慢,走出40里天已大黑,不少人掉队,陈章怕夜行军出差错。下令宿营。
其实,陈章高兴得早了点儿。聂凤智率华野9纵本已追上了63军,但野可有令,别管63军,只管向西追去。
聂凤智眼看咬到嘴边的肥肉吃不成,不免觉得遗憾,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能追上黄兵团主力,还怕没肉吃嘛?
紧随9纵之后的华野陈士榘部在上河,早把黄兵团行动侦察得一清二楚。
63军南下,陈士榘专门派一个旅在新安镇以东与之并行。63军宿营,该旅悄悄围拢过来,夜半突然发起攻击。蒋军官兵睡梦里惊醒,一阵大乱,各自夺路而逃。解放军并不追击,只把载满军需的卡车开回新安镇。
陈章先到窑湾,天亮以后各部陆续汇拢,186师损失近半,辎重军需全部失落。
“窑湾渡口被控制,强渡不成,怎么办?”陈章原想拣便宜,不想偷机不成蚀把米,只能硬着头皮请示黄百韬。
“兵团已集结于碾庄地区,四面均有敌军压上,大战在即。宿迁之敌已到达碾庄地区,运河沿线不会有强大兵力,要不惜一切代价强渡,从敌后杀过来!”
“能否派一支部队向南扫荡,以减轻窑湾的压力?这里的渡河条件太差。”陈章这时又念起了大兵团的好处。
“李弥兵团已西撤,这里的防御工事差到极点。眼下各部都在加紧构筑阵地,大部队分不出,小部队无作用。”
“万一强渡失败怎么办?”
“那就固守待援。”
“补给呢?”
“我请刘总司令派空军支援,保证弹要粮袜无缺。”
陈章自己找罪受,眼下没法怪别人。只得下令各部扒房拆屋构筑工事,把仅有的几条船也装满泥沙堵在前沿。
但窑湾小镇不过几百户居民,没有多少器材可以用来构筑工事,因而官兵怨声载道、信心不足,工事做得也马虎。
等了一天不见飞机来,晚饭都成了问题,官兵的心更散了。
当夜解放军偷袭,莫到前沿阵地,却见许多工事里空空荡荡,守军早已溜了,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前沿。
第二天早晨陈章组织几次反击,解放军的山炮、机抢轰击扫色,蒋军根本无法接近。
中午,飞机投下一批粮食弹要,这一下士气更坏了,“不派兵增援接应,光投东西管批用!”
他们早已有了经验,一旦空投,十之八九无人增援了。
11月10日晚,陈章召集紧急会议,却到处都找不到186师师长张泽深,原来已化装潜逃了,陈章只好凑合着开会。
会上他说:“我们现在出路只有一条,固守待援。要想固守,必须把失去的前沿阵地夺回来,把敌人消灭或赶回对岸。”决定于子夜突然出击。
出击的组织准备虽好,但许多人已完全丧失信心,师长都潜逃了,更别说他人。散会之后有人投诚,致使子夜突击一开始便遭到猛烈反击。
陈章编三个梯队,波浪式推进,打到11日黎明,再也组织不起新的攻势。解放军抓住战机,一个强大的反冲击将63军阵地突破,官兵四下溃逃,窑湾易手。
陈章率几个士兵冲向河边:“快快,游过去!”
陷入绝境的陈章此时已乱了心,他也不想想,对岸全是解放军,游过去又怎么样。
几个人在河里截住解放军一只木筏,径直朝对岸撑去。对岸解放军见对方答不上话,当即开抢色击。
陈章臂上腿上多处负伤,仍在催促:“快!快!撑过去!”但木筏已经横过头来顺流而下,士兵都战死了。
陈章试图掉转木筏,但两臂绵软无力。对岸解放军大叫“抓活的!把那个当官的捉住!”
陈章身负抢伤,加上天寒,身上又湿,浑身瑟瑟发抖,联想到数月来被东征西调而饱受拖累,不禁满腔怨愤无处宣泄,于是强举双臂指天高叫:“不是我的过错!不是我的过错!是天意呀!命该如此啊!”一头栽落水中,亡命而去。
黄百韬刚刚西撤便折了一个军,陈章却成了淮海战役阵亡的第一个国民党军将领。“林湛的替死鬼”,陈章战前所做的神预测不幸而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