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人的关系似乎微妙地改变了。当我的朋友们看见我,在第一眼的吃惊之后,接着便会开始寻找语言,试图描述、解释我现在的样子,说好或不好看、说像或不像谁。这些话语,其实也是在重构他们对我这个人的认识吧。我对自己的认识也是一样,身体与脸孔变得陌生,早上打开衣柜我想,这样就不适合穿洋装了吧。理头发,说起来只是一个外在的动作,却好像起了一种直接的作用,强制地把我从原来那个叫作「张惠菁」的固定形状松脱开来。
于是我们就可以去面对某些更深层、也更基本的东西了。
于是才发现,所谓的「自我」,是怎么样一种既狭隘又广大的东西。以前留着头发的时候,那个人是我。理了光头以后呢,我还是我,这个存在还是存在,却又好像变了一个人,很多感受不一样了,我和人的关系也不一样了。但这个竟然也还是「我」,所以先前对「我」的一些执着是迷信而褊狭的喽?真正的「我」是很广大的喽?它还可以继续变化下去?生命本身可以容受我从没有预想过、无法以理性预作准备的变化?
有一天我到学校查资料,遇见一位师长。她看见我的光头,当然也吓了一跳。那天我忽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外表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我们认识的自己,有多少是受了别人看你、或是你看自己、或是你想象他人看你的眼光所影响呢?这些交错而紊乱的视线,我们如何受了它们的牵动,有没有可能整理成更单纯坦白的眼光?在学校的茶水间里,老师听着那些还在整理中、混乱而不成熟的想法。
「你师父是给你棒喝啊。」她微笑而包容地说。「从你最在乎的事情开始斩断。」
有时觉得,在这世间发生的许多事,像是投到存在的水塘里的一块明矾。在这自我的水塘中,有些念头浮现,有些沉淀。也许正在逐渐地聚拢形成,一条新的路径。
PS:我的情况和她差不多,除了光头动机和对比的人,很多人说起宁静和陈冲,关于这个,我觉得是地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