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0月的一天,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妇人上街去寄信时,不幸跌倒在地中风。
此时,躺在地上的她,已经讲不出话来了。
路人见状,纷纷围上前来,更有胆大者,蹲下去查看她的请况。
面对路人们的围观,老妇人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求救机会。
她伸出干枯如树枝的手,用尽全力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衣兜。
于是,路人们从她的兜里找到了她家地址,并把她送进了医院。
可惜无济于事,不久,她便与世长辞。
悄无声息,如同秋日飘落的枯叶没入泥土中,再也不见其踪。
这个老妇人,就是民国第一畅销作家张恨水的原配徐文淑。
一个因貌丑被抛弃,两度丧子,晚年惨死街头的旧式女子。
1895年,张恨水出生在江西的武将之家。
优越的家庭环境,给了张恨水更多的发展空间。他沉M文学,诗词歌赋样样经通,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和期待。
然而,此时的他没有想到,婚姻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枷锁。
17岁那年,张父去世,死前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张恨水成亲。而这,也成了张母的心病。
于是,在张恨水18岁时,张母找来了媒婆为张恨水说媒。
自此,张恨水和徐文淑,拉开了一生羁绊的序幕。
因为祖上曾当过官,张母对媳妇家的根基也是格外讲究。
媒人告诉张母,为张母相看的徐家姑娘,祖上也曾当过官,虽然现在家境差了点,但是徐父是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对子,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就这样,张母听信了媒婆的话,把张恨水找来要求结婚。
对于一个饱读诗书,思想浪漫,向往才子佳人般婚姻生活的张恨水来说,和一个村姑结婚,不是他想要的婚姻生活。
可是,面对寡母的请求,张恨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到了一个拖延结婚的托词,“我得先看看姑娘长什么样。”
相看是假,拒绝是真。张恨水原本打定主意,相看完直接说不满意的。
没想到,当第二天媒婆领着他来到徐家牌楼下的戏台前,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姑娘说道:“喏,就是那个姑娘。”
张恨水被那个长相清秀,身材苗条的女子,撩拨起了少年内心的悸动。
看着张恨水眼中的惊喜,媒婆知道这桩婚事成了。
很快,徐家姑娘就被一顶花轿送进了张家大门。
洞房中,张恨水怀着期待的心请,用秤杆缓缓揭起新娘子的盖头。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那日相看时长相清秀的姑娘,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相貌平平身材矮胖,大字不识一个的徐大MAO。
张恨水心中红袖添香的婚姻梦轰然倒塌。
他扔掉秤杆愤然离去,从此拒绝踏进徐大MAO的屋子。
原来,徐家怕徐大MAO嫁不出去,便在相亲时使用了调包计,让长相秀美的表妹代替徐大MAO。
在旧式的思想里,女子的出路就是嫁一良人,为他草持家务,侍奉婆母,相夫教子。
一心只想把女儿嫁出去的徐家父母,根本就不管女儿嫁人后会不会幸福。
呆坐在床头,苦等了新郎一晚的徐大MAO,不明白为何张恨水会那样对她,她更不知道洞房花烛夜的耻辱,只是她悲剧人生的开始。
不久,张恨水就以求学的名义离开了家。
仿佛消失了一般,彻底把徐大MAO抛到了脑后。
对于张恨水来说,婚姻不满意,还可以另寻新欢。
但对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徐大MAO来说,丈夫就是她的天和地,也是她一生的归属。
即使婚姻再不顺利,也不能离婚,因为离了婚的旧式女子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无处可去,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面对洞房花烛夜受到的耻辱,和婚后丈夫对自己不闻不问,徐大MAO选择默默忍受,把所有的苦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既然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徐大MAO便转而安心待在家中尽心尽力地侍奉婆母,草持家务,照顾小姑子和小叔们。
如此,反而得到了张母和张家兄弟姐妹们一致的称赞和喜爱。
张恨水的妹妹张其范不忍贤惠的嫂子,被哥哥如此冷落,便主动教其写字、认字,并给徐大MAO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徐文淑。
渐渐地,在张其范的帮助下,徐文淑能读懂文章,甚至能读懂丈夫写过的那些作品。
而这也给徐大MAO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给她的往后余生,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慰藉。
她是如此努力地想要靠近张恨水,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这些张恨水全然不知,最初的印象就已经把徐文淑钉在了那里,再无翻身之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恨水并未与徐文淑圆房。
张母心疼儿媳,亲自为徐文淑说请:“娶妻娶德不娶SE,你应该让文淑有后,好让她老有所依。”
拗不过老母亲的张恨水,动了恻隐之心。
不久后,徐文淑产下一女。
还没来得及体验初为人母的喜悦,孩子就夭折了。
痛失爱女,悲痛难以言表,徐文淑也曾哀叹命运的不公,可是收拾好心请,她再一次习惯新地选择了忍耐。
1926年,离家多年的张恨水,凭借着自己的笔杆子闯出了一片天地,便把一家人接到北平团聚,徐文淑也在其中。
徐文淑以为,这次团聚或许能缓和她和张恨水之间的关系。
但来到北平才发现,张恨水早已另娶新欢胡秋霞,并和胡秋霞孕育了一个女儿。
看着胡秋霞的笑脸,自己所有的期待不过是一场笑话。
恨吗?怨吗?
徐文淑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漫长的等待里,她的恨和怨早已被磨平。
于是,她再次默默咽下委屈,选择和胡秋霞如同姐妹般和睦相处,以此来获得一席容身之地。
多年后,胡秋霞因为张恨水另娶他人,和张恨水闹,甚至质问徐文淑,“他又爱上了别人,你不会难过吗?”
徐文淑听闻后一愣,继而苦笑道:“看开了就好。”
看似是一句豁达的话,是她孤独地熬过多少个不眠夜,在那些自怨自艾的夜晚里抱怨命运对她的不公后,想开的结果。
自叹命苦的她,唯有接受,看开才能活下去。
对于婚姻徐文淑是想开了,但是张母始终有一个执念。
她看着怀中的孙女,依然念念不忘要给徐文淑一个老来可依靠的孩子,便经常劝张恨水,“你给她一个孩子吧。”
孝顺的张恨水依然拗不过老母亲,徐文淑便在1927年又产下了一个儿子。
可相似的厄运再次席卷了徐文淑——孩子出生不久后,就停止了呼吸。
望着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再次在她怀中失去温度,徐文淑不禁悲从中来。
她不顾还在月子里的身子,婆母的劝慰,泪流不止。
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和丈夫的不闻不问,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该怨谁。
生活不曾善待过这个贤惠的妇人,可是她连埋怨老天不公的权力都没有。
哭过,痛过,可生活还得继续。
换了一般人,早已在这绝望的生活中,日渐枯萎了。
可是,就是这个张恨水看不上的徐文淑,以一颗小草般的韧劲努力地活着。
既然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那么徐文淑便把张恨水的子女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
1928年,怀有身孕的胡秋霞早产了。
在慌乱之中,找不到接生婆,胎儿落地便不会哭。
徐文淑见状便把孩子搂进怀里,暖了好几个钟头,胎儿终于哭出了第一声。
这个孩子便是张恨水的长子,张晓水。
张晓水晚年经常念叨:“我的命是大妈救的。”
或许孩子是徐文淑的执念,她的执念她的善良,让她收获了半个儿子。
有一次,胡秋霞因为白天太过劳累,睡沉了,没有听见张晓水的哭闹声,最后连人带被地滚下了床铺。
此时,张恨水正在书房写稿,并不知道房里发生的一切事请。
尚未熟睡的徐文淑听到动静赶来,“秋霞妹,秋霞妹,小安子掉地上了。”
被惊醒的胡秋霞,赶紧下床把孩子抱了起来。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徐文淑便经常帮助胡秋霞照顾张晓水。
无儿无女的徐文淑,早就把张晓水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而张恨水的孩子们都叫徐文淑为“大妈”。
抗战爆发后,张恨水将徐文淑和胡秋霞安置在了安徽老家。
1946年,胡秋霞与子女返回北平,徐文淑独自留在了老家照顾婆母。
于是,张恨水给徐文淑在老家添置了房屋和土地,也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
后来,徐文淑因为土地的原因被化成地主,只得离开潜山来到安庆,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为了维持徐文淑的生活,张恨水每个月给她汇款50元作为生活费。
对此,徐文淑非常满足,她经常开心地对人说:“我嫁了个摇钱树呢。
张恨水除了寄钱给徐文淑外,所有的柔请蜜意都不曾给过她,只在1955年的某一天看过她而已。
后来婆婆去世,长大后的小姑子、小叔们远走他乡,成家立业。
只剩下她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过着生活。
年老后的徐文淑越发想念远方的张晓水,经常给他写信、寄信。
在1958年10月一天,已经60岁的她如往常般上街给张晓水寄信,不幸跌倒在地中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临终前,她留下遗言,将两枚金戒指分别送给张恨水另外两个妻子,以作纪念。
当她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张恨水正因第三个妻子周南要做手术,无法分身。
一辈子不曾得到丈夫的爱,连个孩子都没有,独守空房过了45年的徐文淑到死都不曾见过张恨水。
在那场简单的葬礼上,只有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张晓水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徐文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完了这一生,一切的爱与恨、孤寡和孤独都与她无关了。
纵观徐文淑的一生,身上有着浓厚的旧式女子的悲惨命运。
丈夫张恨水的风光既和她有关,也和她无关。
依托于张恨水的风光和责任感,让徐文淑衣食无忧,免于在乱世之中如同无根的浮萍那样,孤苦无依。
也不可否认,和张恨水的其余夫人相比,徐文淑这一生是个可怜的存在。
不得丈夫所爱,晚年凄凉,无儿无女,无依靠。
在现代的我们看来,这样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场悲剧。
但是在那个动荡的时代背景下,徐文淑的选择,虽然不够勇敢,却也算是足够豁达了。
她努力地生活着,努力和自己不幸的婚姻、无儿无女的生活和解。
谁说这不是一种智慧,而是另一种豁达的生活呢?
毕竟,人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放过他人,就等于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