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株洲日报
刘忠民
一到城里,经神十足的妈妈就好像少了很多东西,常常坐在沙发上发愣,这屋子转到那屋子,在厨房掀掀电饭煲、开关橱柜门,搞出点声响,把爱睡懒觉的我们搅得心神不宁。
“妈,你饿了么?”爱人问。
“不饿不饿。”妈妈说。
“那你再躺一会呗。”爱人像是哄,又像是央求。
妈妈回了房间,消停了一小会,响声复起。我知道,妈妈来到城里,一下子清闲下来,再加上岁数大了,觉少。我只好爬起来,陪她。早晨的太阳很好,光线暖融融地铺在客厅的地板上,我的困劲又上来了。就听妈妈说:“春困秋乏,你回屋躺着吧,我出去走走。”
这以后,妈妈就养成了早晨外出的习惯,有时候回来得挺晚,我们就为她担心,给她一部手机,有一次拨通后,听到手机里妈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问她怎么了,在哪儿了?是不是不舒服?她说她好着呢,嗯……在,在锻炼。还有一次我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妈妈却否定说没声啊?自从妈妈喜欢外出,我们发现她晚上睡觉很少把床翻出声响,而且饭量也大了。
天气渐渐转暖了,草木萌发,我们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妈妈呢,照样早睡早起,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些小菜,我注意到那都是些新鲜的小白菜、茼蒿、菠菜之类的,叶子上粘着清晨的露水珠,妈妈给我们做汤或清炒。特别是水萝卜,小葱蘸酱,脆爽清香,很是下饭,连一向挑食的儿子都吃得很起劲。
妈妈问:“孙子,爱吃吗?”
儿子直点头。
妈妈说:“爱吃就敞开吃,有的是。”
“有的是?这刚下来的小青菜可是挺贵的。”我说。
“没你说的那么悬乎。”妈妈的话轻描淡写,好像是信手拈来的一样。后来,就有了茄子、辣椒,顶花带刺的黄瓜。我注意到妈妈好像恢复了以往在乡下老家的活泛劲头,起早不说,还贪起黑来,我还注意到,妈妈的手变得粗糙了,头发上,衣服上时不时还会粘着草叶,鞋底也带回不少沙土。妈妈在做什么呢?
为了找出答案,我们两口子决定跟踪一下。一大早,妈妈刚一出门,我们俩就匆忙下楼,远远跟随。我们看到妈妈脚步很快,穿街过巷,直奔城郊方向,那里有一大片拆迁后尚未开发的区域,妈妈径直奔向一小片残垣断壁后就不见了,我们东寻西找的时候,听到了铁器撞击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妈妈佝偻着腰,举着镢头,一下一下地用着力气,她的脚下,是翻整后的新土,翻出来的石头、砖块堆码得整整齐齐,成了一道矮矮的围墙,身后,是生长得旺旺实实的一小片菜畦,那里有高的黄瓜架、豆角架,低矮的西红柿、茄子,再矮一些的韭菜、菠菜什么的,错落有致地排列生长着,我们餐桌上的那些菜,那里都有。那是妈妈一镢头一镢头开垦的土地,是她经心管理的小菜畦。我那起早贪黑的妈妈,她努力地刨出一小片地块,然后点下一粒粒种子,施肥、除草、浇水……我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爱人说:“咱们去帮妈妈一把吧。”
我拉住了她。
“怎么,你是说我干不了那活吗,捡捡石头拔拔草我还是可以的。”
“让妈妈自己来吧,那是她的秘密,是她的快乐天地。”我说,拉着爱人赶紧离开。
身后,那镢头刨地的撞击声传来,让我觉得很踏实,甚至还有点高兴的意思,因为我知道,妈妈终于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