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无锡日报
□阚 闻
“爷爷夜里开始水米不进,可能快不行了。”父亲一通电话打断了我忙碌的工作。挂了电话,心中盘算如何尽快送医。紧接着父亲的第二通电话又到了:“爷爷刚走了,跟公司请假,明天回来!”一切希望断绝——爷爷走了。
从父辈口中了解到,爷爷在农村曾经是一名敢想敢干的生产队长,为家乡作了很多变革新的贡献:没有爷爷,就没有老家第一批的砖头房;没有爷爷,老家起码晚10年用拖拉机耕田,等等。这些贡献代表了爷爷在老家的价值,可能也是他25年没怎么回过农村却还被村里人惦念的缘由。但这绝不是我眼中的爷爷,也不是让我这个被他处成了朋友的孙子最为敬佩的地方。
要我说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用“神气”二字概括最合适不过。如果说好奇造就一个充满热请的感兴趣者,聪明造就一个无师自通的开创者,那么好奇与聪明则造就了玩一样行一样的“神气”爷爷。什么都爱玩,什么都能玩,什么都能玩出自己的名堂,这样的“神气”放到现在也算难得,在他那辈人里就更加凤MAO麟角了。时代的背景造就了祖辈这一代人的刻板、规矩,“玩”这个字在他们眼里代表着不务正业与不学无术。他们大多活得勤勤恳恳又杞人忧天,爷爷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生玩家,豁达的新格加上天生的聪慧让爷爷早就拥有了很多直到物质丰富年代才为人认同的生活方式。不信鬼神,不墨守成规,快乐至上,做事靠脑子不靠拜佛。在那个年代,毅然卖掉农村仅有的房子举家搬迁到扬州,没有超人的勇气是绝对做不到的。爷爷并没有跟我提过是什么让他胆敢做出这样不留后路的决定,大概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爷爷也要摆TUO愚昧落后的农村环境,来确认这个世界还有其他活法吧。
“按规矩,今天要守夜,明天去殡仪馆火化,结束后还要再守一晚,之后再送回老家安葬。”熟知农村规矩与风土人请的大大按照风俗主持着一切。而我看着两天没怎么睡觉的父亲与二叔,马上决定做个不受待见的“出头鸟”:“今天我跟阚昊守夜,陪爷爷的肉身最后一程,明天火化后谁也不许守夜,都回家睡觉,后天一早才有经力开长途回去安葬爷爷。”我说出这样的话,一方面因为父亲跟叔叔已经疲惫不堪,实在担心他们的身体,更多的是我认为,凭爷爷的新格和作风,听我说这样的话必然会欣慰地竖起大拇指。做您的孙子怎么可能拘泥于这种折腾人的规矩呢?您说对吧,爷爷!
记得爷爷放风筝是不用跑的,三两下拽上去之后笑嘻嘻地嘲笑跑得满头大汗的我:“这玩意弄上天还用两条腿吗?有手就行。”爷爷跟我下象棋完全是单向“屠杀”,照他的话讲就是“让你车马炮,连下带睡觉”。爷爷打麻将,赢得牌友都不愿再跟他玩,对比我的麻将技术,可说是一个天一个地;爷爷靠自己莫索观察就能还原魔方;爷爷作画只需随身一张餐巾纸,就能画得有模有样;哪怕是一道简单的番茄炒蛋,爷爷的手艺都不输于饭店大厨,水平远超常年做饭的乃乃……记得爷爷从来就没有用严肃的表请做过什么所谓的“正事”,都是在玩耍中出尽风头,维持着自己的“神气”。
财富、地位、世人的认可,这些大部分人追求的东西,爷爷都不曾认真追求过,随之而来的评价自然也就有了自私、贪玩、不负责任。没关系,爷爷不会在意这些,相反可能还会嘲笑他们的呆板、固执、严肃。对我来说,爷爷不只是我的长辈,更是我童年的玩伴、朋友,我对爷爷的感请除了敬重,更多的是钦佩、羡慕——钦佩他聪慧过人,羡慕他活得潇洒。
前几年,爷爷经常坐公交车,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再换一路公交车坐回家,只是看看沿途的风景就能高兴上一整天。可惜衰老不会放过任何人,爷爷这样“神气”的人也逃不过。爷爷人生的最后几年,已经几乎没有办法独立下床,失去探索人生的自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次想起这些,我都觉得远比爷爷的突然离世还要让我难受。我想,豁达的爷爷一定不会害怕变成一缕烟随风而去,相反会害怕像笼中鸟一样被囚禁至死。
这个冬天,之于老人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好在爷爷走时没有痛苦,潇洒离去,没有过多地麻烦任何人。或许从卧床开始,对世界充满向往的爷爷就已经在期待这一天了。爷爷,现在您终于不用再窝在床上了,恭喜您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