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写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很多时候,作家从宽阔的门里进去,往往走到了死胡同,而从窄门里进去,反而可能窥见一个宽阔的世界。无论是从哪一道门进入,在这个世界上,各人有各人的天命和道路。
过去我一直把文学大师们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等社会型作家,百科全书式的,新闻报道般的调查型写作,另一类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鲁斯特、卡夫卡、杜拉斯等“内省型”作家,深居于生命的洞B中,不闻世事,只掘进心灵,通巫般的直觉写作。相比之下我当然更喜欢后者,因为后者与生命本质、艺术本体更接近。但是我注意到一个令人恐惧的现象,那就是,后者的最终命运大多与病态、疯狂或自杀有关,他们命运颠沛、在劫难逃。直觉写作不是外向型的,而是向着心灵深处的溯回,走的是窄门。在这门里,持续不断地往自我或人类意识的深层掘进。这无疑是一种耗损的写作,就好比是在刀尖上旋舞。这样一种灵魂历险的出发,不一定能够顺利地返航归来,这或者就是后一类作家中许多人非疯即死的答案吧!如尼采所言,与怪兽搏斗的时候,要谨防自己也变成怪兽。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通巫般的直觉写作者,并不多见,也不是训练培养出来的。李白绝种了,杜甫则有无数后裔。李白的源头是楚辞,传承的是巫鬼诗请,举杯邀月,居于海市蜃楼,高处不胜寒。而杜甫的故乡是诗经的诞生地,孔儒文教、温柔敦厚。李白与杜甫各领风烧,但杜甫可学,所以诗圣门下人丁兴旺。而诗仙李白,腾云驾雾,举世难出,发兴无端,起落无迹,神龙见首不见尾。学李白难啊,难上加难,既需要才气,又需要力气,既需要勇气,更需要运气……
在现当代写作中,通巫般的直觉写作者,比如木心和胡兰成。这两人风格迥异,但是一路人。他们都是胸中有山河岁月的文人,诺大的文坛放不下一个位置的不规则件,先知般的艺术家。他们思路怪异,不迁就任何学理,写文章像巫师作法,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出妙手,让你惊园。当然,大家最熟悉的一位承楚烧巫鬼传统的当代作家,就是出生于秦头楚尾之地的贾平凹。在贾平凹的创作中,神秘诡异的传说、巫术、占卜等占有很大比重。尽管贾平凹并不缺乏现实主义作家所具备的基本素质,但是,孤独、内向的心理新格,旷达、超TUO的艺术气质决定了他面对现实主义的基本规范,很难做到心平气和与循规蹈矩。他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现实主义的窠臼,表现出较多的非现实主义成分。他大量运用象征、隐喻等艺术手法,对商州深邃神秘的民间信仰做了偷视。使其作品充满灵异感,具有浓重的魔幻SE彩。